空酿 第四章 悬崖之下

新婚之日，许卿摸着头上华丽贵重的发冠心中却掀不起一丝波澜，这可能就是心死了吧。

夫君的确如林凡所说为人不错，听闻许卿大病初愈，便不顾规矩将婚礼设在了许府，只为许卿不受路上喜轿的颠簸。就这样嫁过去的话，可能这辈子也会不错的吧。

看着自己一身鲜红的嫁衣，养父母得意的嘴脸，以及夫君真挚的笑容，许卿没有任何的想法，只盼这一切能早点结束，不再面对那些不愿再见第二面的人。

新人入场，亲迎醮子，沃盥入席之后便是同牢合卺。在许卿将要喝下瓠瓜中的合卺酒时，不远处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徐老爷一声令下，大堂周围的府兵纷纷冲向打斗处，宾客也走了不少过去看热闹，婚礼被迫暂时终止。

许卿毫无反应，听着越靠越近的打斗和惨叫声，没有一丝惊慌，除了身旁嘘寒问暖各种担心的新郎官外，似乎并没有人在意她的反应。

“快！快拦住他，后面就是藏宝阁了！”许老爷看着那人越靠越近，交集万分，偏又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只能让府兵一批又一批的顶上去。

打斗已经逼近了大堂，宾客急忙找地躲藏，许卿也被新郎拉着往别处躲去。“砰”的一声，一个府兵从包围圈中被打飞出来，直直的砸在了礼桌上又摔落在地上。新郎被这突然飞过来的人吓了一跳，忙护住许卿向还未波及到的地方跑去。许卿呆呆地看着已经晕在地上的府兵，被新郎官猛地一拉，不由得抬起了头，这一下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包围圈中的男子，正是那给过她希望又让她死心的男子——林凡！

林凡也看见了一席嫁衣的许卿，只是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又全身心地投入了战斗。看着府兵越缩越小的包围圈，再看看逐渐力不从心的自己，林凡不禁哑然失笑，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可以趁着大婚举行众人懈怠之时，直取藏宝阁，拿到匕首完成复仇，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想来这礼堂，再看一眼身着嫁衣风光出嫁的她，真是奇怪啊。可能是他自己知道，来不来这一趟，他可能都没有多少时间了，来这一趟，多赢一眼也值了。

许卿看着人群中手持长剑白衣翻飞的男子，心中似有什么早已沉寂之物再次翻腾起来。这一刻，许卿信了林凡是来带自己走的，这位平日里笑不露齿，行不掀裙的大家闺秀，一把挣脱了新郎的手，将头上华丽的发冠摘下狠狠地摔在地上，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怒吼出声：“老娘不嫁了！”

随后一把抱起裙子，避开身边人的阻扰，朝着那一片混乱奔去。虽说刀剑无眼，可那些府兵顾忌着她许府大小姐的身份，不敢上前，竟让她毫发无伤地走了进去。

“你来干什么？你疯了吗！”林凡防备着周围虎视眈眈想取他性命的府兵，但好在那些人的注意力被许卿引走了大半，攻击也减弱了。林凡看着眼前的许卿，心想再和她这么在这待下去，那些人可能就不顾许卿的身份，将她划为叛徒这一类一同攻击。趁那些人还没反应，林凡一把搂住许卿的腰，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挟持着许卿凌空飞走了。

林凡的体力消耗过多，勉强支撑着像悬崖方向飞去，但还是在刚飞出许府的时候落了下来。落地之后，林凡也不多说什么，拉着许卿径直朝着悬崖跑去，只要到了悬崖，他们就安全了。

可是林凡体力不支，又带着大病初愈的许卿，怎么跑得过那训练有素的府兵，没多久就听见了身后的追杀声。看来是来不及到悬崖了，林凡只能带着许卿跑进了一个隐秘的山洞，两人都跑的有点急，不停地喘气。

许卿盯着林凡，忽的往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我不嫁了！我要和你走！”

林凡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抬头轻柔地抚摸许卿有些乱了的头发，眼里是说不出的喜悦和温柔：“傻丫头，我不值得的。从一开始我就是怀着利用你的心情接近你的。我不是什么好妖。”

许卿从林凡的怀抱中出来，后者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许卿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看着林凡，眼眶里逐渐泛起泪花。

林凡曾经预想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候。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呢。他面无表情的转身，准备就这样离开，出去面对外面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只想要了他姓命的人。感觉身体不大舒服，心脏有一块地方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疼痛感蔓延全身，连指尖都发麻失去了知觉。

就这样离开吧，如果我真的死了，知道了真相的她应该也不会伤心了吧。

一只纤弱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林凡知道是许卿，但却不想转身。他害怕转身看见的是许卿失望的眼神，亦或是满含恨意的双眸。不得不承认许卿拉住他的那一瞬间给了他无限的希望，可是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不想再要那毫无意义的希望了。

林凡不转身，许卿便直接站到他身前，坚定地开口：“值得！”

“什么？”林凡被这意想不到的回答惊得说不出话，只是愣愣地盯着眼前人，直到许卿揽住他的脖子垫脚吻上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次的冒险他赢了。

许卿松开了林凡，却不远离，双手捧着许卿的脸，两个人鼻尖、额头相碰，保持着刚才暧昧的距离。许卿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林凡，你给我听好了，我原来没想过要违背婚约，直到遇到了你。我已经不能回去了，也不会回去，我说过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知道。”林凡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许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知道。放心，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山洞不是个完全安全的地方，要想脱险，他们只能想办法从悬崖上跳下去。两个人拼尽全力绕开搜查的府兵朝着悬崖边去，许卿脚上生风，跑得越来越快，反而是林凡，显得有些虚弱。

两人再一次撞上追兵，府兵应该是得到了命令，不再顾忌许卿，一招一式都下了死手。林凡将许卿藏在身后护好，再一次挥起长剑奋力反击，只是这一次林凡心有余而力不足，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攻击挂了彩，身上被划出了无数深浅不一的血口子，虽不致命，却大大延缓了他的速度。在用灵力震开这些府兵后，林凡便带着许卿继续往悬崖赶去。

来到悬崖边，迎接许卿和林凡的是密密麻麻的上千府兵以及一张悬在悬崖上的巨型铁网。看到这一幕，林凡知道他必须要这么做了。

霎时，一条通体墨绿的巨蟒突然出现，立着上半身，如同一棵参天的千年大树，狰狞着骇人的獠牙朝着众人扑去。那些府兵那见过这阵仗，吓得四散逃开看，巨蟒便护着许卿到了悬崖边。

前是追兵，后是下不去的悬崖，许卿刚想问林凡该怎么办，巨蟒瞬间消失，脸色苍白的林凡虚弱的摇晃这身子勉强站立。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再也没有灵力可以用来反抗了。但还好，他最起码还能护住他的许姑娘。

“许姑娘。”林凡闭上眼轻轻喊了一声，握住了许卿的手。

“怎么……”许卿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鲜红堵在了喉咙里。就在刚才她的手里被人塞了一把刀，那人握住了她的手，狠狠地将小刀扎进了自己的胸膛，血将白衣染红了大片。

“不！不要！”许卿控制不住地掉眼泪，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堪，但她知道眼前人一定还挂着那不变的温润笑容轻抚着她的脸。

“许姑娘，许姑娘，许姑娘……”林凡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声音却越来越弱。他垂下了手，后退着朝悬崖走去，许卿心内刺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脚像是被定在了地上，不能移动分毫。

“许姑娘。”林凡站在悬崖边又喊了一声，暖暖的日光照在他身上，少年笑得灿烂：“今生，是小生负了你，这场有你的梦，虽是不愿，也只能到此。来世我愿为一平凡书生，你只需看我一眼，我便对你死心塌地。”

林凡看上去虚弱到了极点，胸口要害处还插着一柄只剩手把的小刀，拉着铁网的府兵知道他命不久矣不再构成威胁，便撤去了铁网，好让他跳崖死得更完全一点。

“好好活着吧，你是铲除妖孽的功臣，他们会好好待你的。”林凡慢慢张开了双手，一双凤眼笑成了月牙，他说：“只是可惜了，我还不知道许姑娘的名字呢。”

说完，他没等许卿回答，向后一躺，从悬崖上坠落。

一瞬间许卿万念俱灰，嘶吼一声朝着悬崖飞奔过去，却被反应过来的府兵拉住，相反方向带去。看着越来越远的悬崖，她怎么也挣脱不开束缚，无力感越积越强，体内蓄积的力量终于爆发。

周围百米之内的府兵全被震翻在地靠得近的那几个直接五脏碎裂吐血而亡！许卿怒吼一声，一道黑影划破天口冲她而来，许卿接过一看，那是一把六七寸通体乌黑的匕首，刀刃上不时闪过阵阵寒光。

接到匕首的那一刻，许卿从未感受过的恨意油然而生，控制着许卿利用身体里的力量，不断地收割生命，而许卿也未打算要停止，就这样跟随心中的指令，挥舞着手上的匕首……

待到许卿心中恨意暂歇，悬崖上已然不剩一个活口。许卿身上的嫁衣被他人鲜血染得透彻，配上白嫩的皮肤更加刺目。她神情恍惚，任由匕首从手中滑落，随后瘫坐在地，失声痛哭。但这并不是哭这满地尸身，哭的是悬崖之下她的心上人。

许卿毫不犹豫地起身奔向悬崖一跃而下。

刚才在山洞，林凡在许卿不知道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所有妖力传给了许卿，如果那些人在自己死后依旧不放过许卿，那这也是一种保障，而许卿极大的怨念更是让这股妖力变得无比强劲。

悬崖到底，许卿看见了深陷刺林中的林凡，他没有了妖力，被当成是闯入的敌人拉了下去，十几根尖刺穿体而过，将他身上的白衣生生染成了红色，而他的胸口还插着那把精致的小刀。

许卿却是慢慢减速，轻柔的落在了那道刺林形成的屏障上。她拼命地向下伸手，想将林凡拉出来，却怎么也够不着，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眼前的世界，无论她怎么用力的擦掉，仍然会再一次积满眼眶。

“林凡！是我负了你！我负了你啊！林凡！是许卿负了林凡！”

许卿开始运用法术将自己往下压，用手抓着尖刺将自己往下拉，全然不顾尖刺刺破了她的身体，一股股的鲜血顺着尖刺向下再一次浸透了林凡的衣裳。

“林凡你没错！都怪我！但你好歹往上一点！我抓不到你啊！林凡！求你了！求你了……”

无力感再一次将许卿仅仅包裹，她哭的不能自已，但还是不停地努力将自己往下拉，只为抓住下面的人。

尖刺逐渐将瘦弱身体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