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之地 第四章，少爷

晚餐吃罢，张青树打来一盆温水，给张源梳洗一番，将这两天赶路的风尘洗净，然后带着张大山父子要进内宅去拜见东家，大户人家高墙大院，三人叠叠转转绕行了半天，才到了内宅的一处厅子。

厅子里自是雕梁画栋，烛火通明，张青树收着肩低着头，步伐紧凑地带着张大山父子走进厅来，厅子里一张圆桌，圆桌边正围着诚盛商行的老板一家人，坐在正位上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张青树走近老头身边，给老头介绍起张大山和张源。

听完张青树的介绍后，这位头发花白的诚盛商行老东家陈员外站起身来，走了过来拉着张大山的手招呼着坐到旁边靠墙的椅子上，对着张大山说：“我和青树一直也是以叔侄相称，在这里我就托个大，称你一声贤侄啊...”

一边的张大山连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长辈您随意称呼，别折煞小人了...”

陈员外左手捋了捋颌下的胡须，右手继续抓着张大山的手臂笑眯眯地说：“我家里的孙子顽劣，怕安排进私塾后功课不认真，所以我是诚心想给他找个伴读，平常时候陪着他读读书做做功课，青树这孩儿有心，就推荐了你的孩子...”

张大山是个老实人，受不了这种说话氛围，听到这里赶紧招手让张源过来，顺便摆脱了陈员外的热情之手。

张大山将张源推到陈员外的面前，招呼着张源喊人，张源乖巧地喊了一声陈爷爷，陈员外笑着应下了，然后开始问张源赶路累不累啊什么的，见张源口齿清晰，对答如流，陈员外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张源这次村子里闹妖怪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因为自己父亲请来的银丸降服了妖怪，所以在村子里张源的地位水涨船高，已经成了村子里的孩子王了，现在陈员外说到这个，张源来了说书的兴致，便开始绘声绘色地将自己村子里闹妖怪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只见张源眉飞色舞，说到激动处，手脚也跟着比划起来，将降妖的过程说的是一波三折、引人入胜，最后在口干舌燥时终于把故事说完了，厅子了所有听众都笑了起来。

张源此时才意识到这里不是老家，听着大家的笑声，有点不好意思地钻到父亲怀里，张大山憨厚地笑着说：“小孩子编得太夸张了，太夸张了...”

陈员外笑罢，又对张大山说：“哎！他说得挺好，我们笑是笑他年纪小小，却学了一副说书先生的口吻。”

张大山赶紧回答：“乡下地方，每逢赶集时会有说书先生前来说书，小孩子最喜欢听这个、学这个，这不就听说能到老爷府上来识字，我就把他送过来了...”

......

陈员外很满意，这个张源很适合给自家孙子做伴读，于是当夜和张大山相互说清楚，张源不签卖身契，在陈府做伴读，每月有例钱，将双方责任义务说清楚，因为有张青树做保，所以也不用落到笔墨处，双方口头约定就是。

对张源的事说完后，陈员外继续拉着张大山聊天，言里言外很好奇仙宝银丸，但是张大山老实本分，语言之意绝不会拿出仙人宝贝银丸出来供人赏玩，陈员外经商那么多年，懂得察言观色，看张大山油盐不进，只得悻悻作罢。

张大山在第二天一早，把仙宝银丸送回衙门后就离开了，老实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离别时的感情。

张源则开始和陈府少爷玩到一起，陈府少爷大名陈逸群，字佑之，和张源同岁，也是个年少聪慧的孩子，两个孩子正是天真幼稚的时候，很快就玩到一起，不过张源知道自己只是来陪玩的，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眼前这个少爷的，所以玩起来也会注意上下之分，这点让陈员外看了暗自点头，觉得张源这孩子真懂事。

西席先生要月底才回来，在这之前两个孩子每天都是疯玩的，有丫环跟着的情况下还可以出门到街上去玩耍，张源也是慢慢开始熟悉这座苍梧城。

陈逸群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感觉这个孩子真厉害，能翻墙爬树，能下河摸鱼，反正就是能做好多自己不会。不过听说张源是乡下来的，只有名没有字，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能没有字呢？

于是陈逸群就问张源：“你怎么会没有字呢？”

张源白了陈逸群一眼：“就没有呗，又没人给我取字，再说有个名就够了。”

“没有字的话那你家里人怎么叫你？”

“就叫家名啊！”

“你的家名是啥？”

“狗剩！”

“...噗哈哈...”

“不许笑，你可不许喊我狗剩，那是我爹妈才能喊的！”

“我才不喊狗剩呢，一点也不好听。”

......

过了一会，陈逸群又对张源说：“要不我给你取个字吧，我可读过书的。”

张源想了想，说：“好的，你取吧，但是不好听我就不要了。”

陈逸群：“你跟我关系最好了，这样，我名逸群，字佑之，给你取叫卓尔...”

“...这个卓尔和逸群意思差不多的，而且你的左我的右，多好！”陈逸群少爷官话说得不太标准，至少这个卓和左说得不清楚。

张源觉得这是少爷的恶趣味，把自己叫做左耳，不过谁叫他是少爷呢，说得那么诚恳，自己答应就是了。

月底，西席先生回来了，开始教书，张源张卓尔就这样和陈逸群陈佑之开始读书识字之旅。

读书对于张源和陈逸群都是很轻松的，两个孩子都比较聪明，先生一说就懂，遇到要下苦功背诵文章的时候两个小孩就相互攀比谁背诵得更快，总之，遇到这样的学生西席先生教得很开心。

读书的时光里，孩子们认为生活好像就是这样简单，一本书通读到底就换另一本书，遇到不懂的可以问先生，遇到先生都解释不清楚的问题，先生会告诉你长大后自然就会懂了，可是要过多久才会长大呢？

.....

寒来暑往，几年过去了，俩小伙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年，陈逸群任然是翩翩贵公子，张源也因为读书有了股诗书气质，两人皆是翩翩少年郎，自小一起长大，两人自是无话不谈。

本来按照道理说俩人仍要继续读书，等到陈逸群弱冠以后可以到中洲京都去参加科举，如果侥幸能榜上有名的话就可以外放做官，而张源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大概会混一个陈逸群的管家或者师爷之类的职位来当当。但是在俩人十四岁这年开春，苍梧城发生了一件事打乱了俩人的生活轨迹。

苍梧城知府衙门传出一条消息，说是苍梧城驻守的那位仙人想招弟子。

诚盛商行老板陈员外身为苍梧城豪绅之一，自然早就打听到内幕消息了，苍梧城供奉的仙人确实想招一个弟子，这个世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陈府能出一个仙人，那陈府即刻地位超然于世外了，陈员外心热了起来。

陈员外很热心地给知府衙门捐了一大笔银子，得到了衙门供奉的一句话，回到家里老实待着，等待机会。

张源和少爷陈逸群已经生活在一起多年，彼此虽有上下之别，但是说话做事却也彼此无禁忌，这日午后，张源和陈逸群两人正在书房练书法，张源写完一篇大字后，双手提起宣纸，吹干墨迹，先自我欣赏一番。

待张源再看看陈逸群书法后，不觉有点泄气，只见陈大少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张源不免感叹，果真是字如其人，陈少爷的字体富贵雍容，一派大气之象。

想到府里的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消息，张源开口问到：“陈哥儿，仙人收徒的事怎么样了，也没见你做什么准备准备？仙人收徒不考验考验你么？”

陈逸群正在写字的手一顿，放下笔来，叹了一口气道：“家里递了钱进去，只得到衙门里专门给仙人传话的供奉的一句话，让我最近不要出门，就在家里候着，等他那边问好仙人之后就带我去见仙人，至于仙人考不考验，这还没人知道，毕竟在这苍梧城里也是第一次有仙人要收徒弟...”

陈逸群言语中有股子忐忑的意思，本来嘛，仗剑走天涯就是每一个少年的梦，现在有更高级的御剑走天涯的机会，谁会不患得患失呢？

张源经历过年少时村里诛妖之事，心里对仙人可是尊崇得紧呐，赶紧又问少爷：“那少爷你去跟着仙人修炼之后，还要不要人服侍？我想跟着你去看看仙人洞府...”

陈逸群斜了一眼张源：“得了吧，你去服侍我？你除了能陪我读书给我磨墨，别的你还会什么？要人服侍的话我干嘛不带小翠，小翠又漂亮手又巧，还做得一手好饭菜，啧！”

张源讪讪，不过仍嘴硬道：“都说修仙需禁欲，不得近女色，你带着小翠去修炼怕是要被仙人赶回来哟。”

陈逸群听完眉头一皱，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难不成以后真的不能碰女色了，自己再过两年就成年了，听说男女之欢胜过口腹之欲，为人间第一欢乐事，以后不能尝试了未免有点遗憾...。

张源见少爷皱眉凝思，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作用了，于是假做不经意地说：“做饭嘛，我也会，只不过你一直吃陈大厨做的饭菜，还没尝过我的手艺，改天我做一顿给你吃吃。”

陈逸群听罢，双手抱拳道：“张兄弟客气了，不过我听说了，仙人修炼自有辟谷之法，可以终日不食，既然我连男女之欢都被禁止，那这区区口腹之欲当然也要克制，专心修道、不染外物，吾得道矣！”

张源听完，假假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不想带我就直说，我看你是怕我资质好过于你，怕仙人收我为徒，所以故意不带我道仙人面前去旁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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