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无忧 夕下红裳沐幽儿

小伙计不禁对先生的履历有些羡慕，这十年来，先生每日讲的故事没有一日是重复的。

此时老人略带沧桑沙哑的嗓音在大堂众人耳旁响起：

“古来世上便有痴人，今日且说一说昔日那剑阁阁主闻人尘与青州池瑶仙子。

地有九州，世上有大机缘者可修行。

练气，修武，择二选其一，踏入修行路，在凡人眼中已然成为脱俗的神仙。

修行人大多自命不凡，眼高于顶，于世俗人都是触不可及，高高在上。

但也有修行之人隐于世井，所谓来自尘土，终究是要回归到尘土里去，妄想借此机遇突破那不可知的境界。

有修行人游走于天地之间，他们行于世俗，融于凡间，历经红尘，快意恩仇，若是遇见所不可忍之人做了不可为之事，送他入轮回重活一世又如何。

世人修行，或练气，或修武，不过练气之人往往瞧不上粗蛮修武之人。

那闻人羽出生凉州一普通人户，孩童之时见修行者，从此有心向道，少年时前往剑阁拜师修行，奈何练气资质下等。

池瑶自青州最高峰碧峰上一朵九叶神莲所化，生来贯通炼气九脉，拜师造化九境青乐仙君，当代天地宠儿。

世事弄人，在闻人羽心灰意冷的时候，世间历练的池瑶出现在他的身前，从马贼刀下救下他的性命。

那时的池瑶已经是不殆三重境，而闻人羽却只是一个未入修行的普通俗人。”

听老人说到这，小伙计想到旧事。

十年前自己也是坐在这门前，青云镇的天是一如既往的蓝，他有感抬头望去，看见小镇上空有一剑飞过，剑上有一人。

“先生，修行者是神仙吗？”少年抬着头，望着天，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老人。

“算是。”

“先生，修行可以长生吗？”少年扭过头，认真地看着老人。

“不知，不知。”

天边那道剑影已经不见踪影。

“先生，我要成为修行者。”少年语气平淡，但眼神却坚定，如同当日老人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老人听见少年的话，惬意地抿了一口手中刚泡好的茶，从怀中掏出一本破书扔给他，道：“我身上只有这破书，将就将就。”

木案上的破书，少年一练就是十年，少年还是那个普通少年，除了年岁，其余倒也没有变化。

街头小巷传来阵阵酒香，把小伙计的酒虫引了上来，他掂量着袖里的几个铜钱，顾不得听故事，摸了摸腰间的大葫芦，扔下茶壶就跑了出去。

卖酒的地方也不远，就在隔了一个胡同的状元街，那里有一处卖酒的酒馆，卖酒的李婶听说是朝廷大官的亲戚。

酒馆不大，和无忧客栈差不多大小，可能是太早，还不到喝酒的时候，酒馆内就只有李婶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

小伙计还在店外，李婶就已经发现他，不由打趣笑道：“千岁，又来买酒了？”

小伙计听闻，赶紧跑上去，掏出三个铜钱和腰间的葫芦，伸出三个手指，有些害羞道：“李婶，我要三文钱的酒。”

“好嘞！”

小伙计发现里面酒桌上还坐着一个中年人人，看他有些道骨仙风的意味，明明年纪不大，却留着这么长的胡子，穿得比小镇上马员外还要好看。

不由心中壮了壮胆，憋红着脸走上去。

“您是神仙吗？”

中年人明显愣了愣，看着少年真挚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哈哈，有意思，倒是头一次有人这么问我。”

“哎呦，小千岁，他可不是什么神仙，那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李琛”一旁装酒的李婶听见这话，笑出声。

中年男子笑道：“小兄弟，我可当不起神仙二字”

小伙计有些失望，原来这就是李婶当大官的亲戚。

小伙计接过酒壶，红着脸跑回客栈门口，他停下脚步，摇摇手中的葫芦，又掉头跑回酒馆。

“李婶，多了，多了。”

不等李婶说话，他跑到那中年男子处，在桌上拿了一个大碗，心中估量着，从葫芦中倒出把碗填满大半。

小伙计走后，中年男子对李婶笑道道：“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小伙计走回客栈，坐在门前，来来回回，老人的故事已经接近了尾声。

少年拔出木塞，靠着木门，灌上一口桂花酿，火辣得倒吸一口凉气，自己高兴咧嘴笑了笑。

“闻人羽当年以武入道，破入九境，一人一剑，闻名九洲。世人皆知闻人仙君倾心池瑶仙子，为她修行一路护道。

可惜那池瑶仙子一心痴迷大道，无心在身旁人，一心只想突破九境成就仙尊之位。

池瑶仙子乃神莲所化，成仙尊之位为天地所不容，听闻池瑶仙子闭关打算强行突破，闻人仙君深知如果任由她突破必然十死无生。

他以凉州为阵眼，以大神通布下失传五千年的乾坤挪移大阵。

池瑶仙子突破时，青州天空乌云聚集，雷劫威压已经压得众多生灵抬不起头。

可当时雷劫还未降下，突兀传过一道强大的阵纹，紧接着青州黑压压的劫云随着阵文一起消失在青州。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凉州上空出现突破仙尊才会出现的雷劫九重道劫。

那一战，仙尊九道雷劫，他一剑斩了八道，可终究是败了，硬抗道雷，魂飞魄散。

池瑶仙子成功突破仙尊，知晓闻人仙君一剑斩雷劫，她方才知晓她消散的雷劫的去向，心生悔意。

听闻那时的青州，连续下了三天灵雨。

所谓，

情之所钟闻人氏，一剑霜寒九州天。

云散烟消数十载，不与仙去落人间。

秋鸿觅处君思似，缄默故人怅惘昔。

音容笑貌空成恨，到头一梦万境空。

方为痴人，痴人。”

众人听得唏嘘感慨，小伙计虽然没有听完，但也猜到前因后果，也模仿着众人唏嘘感慨。

众人也没把这故事当真，毕竟他只是一隅边陲小镇里的一落魄说书人，那大修行者的事怎是他所能知晓的。

待来客散去后，小伙计灌了一口桂花酿，方欲转身进客栈时，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朝小镇外看去，那有一位红衣女子牵着一匹小伙计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白马。

女子一袭红衣，手握一剑，细带束腰，眉目清明，见之忘俗。

小伙计此时有些懊悔自己的愚浊，平日没跟先生多学一些字，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姑娘，更可恨的是，不知为何对这姑娘产生莫名的熟悉感，绞尽脑汁想，明明不曾见过。

剑阁会在半年后招收新弟子，剑阁招收弟子不问出处，不问势力，世人有福缘资质皆可去修行。

沐家虽家族中有造化九境修行者，可却无一名剑修，因沐幽儿钟情于剑道，她于上个月与剑侍小双离开家族，此去先去丘圣国南方药谷取药，再去丘圣以北的剑阁入阁寻道。

沐家处于千阳国以东靠海，沐幽儿今日方才刚赶到千阳与丘圣国的交界处。

她在小镇入口一家客栈前看见一位普普通通的少年，面目清秀，身着布衣，腰间别着一个大葫芦，明明不曾见过，却给她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似曾相识。

沐幽儿心下想道：“我从未到过这小镇，怎么好似与他见过？”

等到走近，发现少年一直看着她，心中不由有些慌乱，脸色一红。

从小到大，习惯了万人瞩目的她，被人盯着会脸红，这倒是第一次。

她轻轻咳嗽一声，有些不确定道：“那个，我们是否见过？”

小伙计这才回过神，发现对方已经走到自己身前，面色瞬间通红。

心中打鼓，

“完了，完了，刚才一直盯着这位姑娘，竟然迷了神。”

沐幽儿见这少年面色变红，呆滞着并不说话，感到好笑，也不怎么紧张了，又一次问道：“那个，我们以前见过吗？”

“啊，见过，不对，没见过，没见过。”小伙计心中从未这般懊悔，早知多向夫子学些字，如今也不会这般狼狈。

“噗呲，你这小酒徒真有意思，走了。”沐幽儿笑了笑，牵着马向前去往镇中。

小伙计摸了摸后脑勺，咧嘴一笑。

“对了，我叫沐幽儿。”沐幽儿也不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对着小伙计道。

等到小伙计缓过神，他突然一拍自己的额头，懊悔道：“对了，我还没告诉她我的名字。”

只是此时那一人一马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