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凶 013大班长兮，服了吗

甄心又是被饿醒。

她恢复力不错，挂水药效也快，醒时头昏脑胀的感觉已经退去，鼻端充斥着消毒水味，她皱眉，没有到此处的记忆。

甄心拔掉手背上的针，翻身下床，拿起床头的外套披上，气流抖动，一股酒精味袭来，空腹闻着几乎有干呕感，然后就看见了床头柜上另一样东西，闷在塑料盒里的粥。

触手一碰，已经冷了。

她不吃非封闭和经他人之手的东西，因此也没细究到底是谁送来的，只是心头的弹簧像被压了一下，力撤掉后，金属簧丝在空中上下颤抖，她拍拍盒盖，转身走了。

饭卡里有钱，学校给充的，可早已是下午上课时间，食堂哪还会开门，她不带钱，想了想干脆往教室走，桌下的袋子里还有几包葡萄干。

语文课，听声音正在背书，语文老师年轻温婉，说话细声细气，甄心平时在她的课不怎么睡，她也没为难甄心，只是提醒好好背背，这篇文章难还总考。

甄心难得乖巧点头，前排听到的同学看到那一幕，差点咬到舌头，靠，校霸演技一流，要不是亲眼见她扔椅子念检讨，会真以为甄心是个乖乖女。

她人高瘦单薄，从苏蕴辰身后进去没挨到他分毫，坐下后拿出左桌角最上面的语文课本，边翻边问，声音懒散无力，要不是苏蕴辰分神注意着她，几乎听不到：“大班长，背哪篇？”

苏蕴辰听到也惊讶，没想到她准备学习了：“《离散》。”

甄心手下这篇就是，书页中央插图是木刻版画《屈子行吟图》，宽袍大袖裹着一个短须瘦削的中年男子，她矮身从袋子里翻出一包葡萄干，撕开边吃边哼。

其实不出声也行，但甄心怕看着看着无聊犯困，又因为吃东西占着嘴，只能哼，哼声还抑扬顿挫的，带着点感冒的鼻音和甄心惯有的懒散气，拖着长调，呜呜嘤嘤的，听起来特别像撒娇。

原本看到葡萄干忆起昨天的尴尬委屈，在听到这种声音后全数消失，苏蕴辰左臂撑着桌面，状似无意地挡住弯起的唇角，逼迫自己低头看书，强行转移注意。

而等苏蕴辰开始看第二遍时，甄心已经合上了书。

甄心看到苏蕴辰朝这边微微偏头，葡萄干已经吃完了，没法继续玩这个梗，她也无聊，就主动找话：“大班长兮，你看我干嘛？”

苏蕴辰额角抽搐，抿唇无声静止两秒后，凉沉如墨的声音响起：“好好背书。”

“哦，”甄心觉得他的表情很好玩，歪头凑近，苏蕴辰后退拉远距离，她不在意，嗅着空气里他身上散逸出的古调气息，故作严肃道，“我背完了。”

苏蕴辰不由转头看向她，眉目斐俊淡朗，如月下山水，就是吊着满满的怀疑。

甄心就等着他怀疑呢，她伸出一支手指：“不信打个赌，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苏蕴辰不动不语。

“啧，”甄心坐正，漫不经心地挑衅，“大班长兮，输不起！”

脑海里第二个苏蕴辰愠怒，感性压过理智，他伸手将甄心的课本合上，指骨修长笔直，干净漂亮，白皙可见手背淡青血管，苏蕴辰看不见的甄心左侧脸上，单边唇角轻勾。

他说：“你背。”

她说：“你挑。”

好大的口气，苏蕴辰直接把她的书拿走，没办法，这个人满脑子鬼主意，谁知道会不会偷看。

甄心突然握上他的手腕，他顿住轻挣，凉沁握力愈重，还贴心安抚道：“别怕，我是想让你再多重保障。”

苏蕴辰没听懂却放弃挣动，软凉的指拂过他的指背，他心尖似扫过一片羽毛，没等分辨清那种感觉，手已经在她的引导下盖住她的双眼，似是怕他担心被老师发现，她俯身将他的手压在眼下桌上。

掌心两扇睫羽，比刚才心尖上的更具体，指腹所触肌肤滑腻柔软，他五指僵硬，动也不敢动。

甄心问：“大班长兮，放心了吗？”

苏蕴辰回神，事已至此，他看着书页选取其中一句：“伏清白以死直兮。”

甄心答：“固前圣之所厚。”

他眸光轻动，右手轻按住另一句：“忳郁邑余侘傺兮。”

“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他偏头看她，掌心里的眼睫未曾阖动一分：“长余佩之陆离，前一句。”

甄心轻笑，这人还自行加码提高难度：“高余冠之岌岌兮。”

苏蕴辰继续刁难：“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前一整句。”

她不受影响，倒背如流：“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

两人间静默下来，周围都是嘈杂的背书声，有的人甚至逮着一句复读机一样重复十数遍还没进行到下一句，足可见文章语句之晦涩拗口。

甄心桌下的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心里的乐点，苏蕴辰瞥见就知道她放松得很，她说的是真的。

而这跟苏蕴辰第一次收她英语作业时的那一幕刚好对接上，她当时拿着他的作业只看了一遍，总共不超过十秒钟就被他拿走了，四十道答案她在自己的作业上默出。

苏蕴辰记得很清楚，那天英语作业全对的就两个人，他和甄心。

过目不忘，传说一般的神技。

“大班长兮，服了吗？”她慵懒的声音末端微微上扬，带着点笃定和傲气。

苏蕴辰收回自己的左手，甄心抬起脸看他，压在桌面上有点久，眼尾泛着浅浅红色，人没笑，但柳叶眸里却有罕见笑意，仿佛在等着他的夸赞。

他递给她一支笔和一张纸，星目低垂没有看她，只淡淡道：“你写一下侘傺和蕙纕。”

你在搞笑吗？

背不是记音不记形吗？

甄心人都愣住了，向来懒散半睁的柳叶眸瞠圆，没想到他来这个，她会输？让她输的人还没出生呢！

“刚刚说的是背。”

苏蕴辰声音很轻，回的是她的上一个问句：“不服。”

她的好胜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直面蹂躏，再给她一遍记忆的机会就不会有这个问题，因为她刚才只看了音，但现在却只能据理力争：“刚刚说的是背。”

苏蕴辰依旧不看她，收回纸笔，只是低凉的自语声还是被她听见了：“输不起。”

甄心咬牙，看着他俊朗恬淡如月如云的侧脸又发不出火，这跟恶作剧不一样，打赌相当于契约，对方不服而自己强认为赢，这是种极大的侮辱，她喘了会粗气，向后靠到椅背上无奈道：“谁输不起！你赢就你赢。”

靠靠靠靠靠，这话说出来太憋气了！

苏蕴辰拾起笔自己试着默写，字不成字，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微微发抖，那来自一种难以言说的刺激感，强烈真实，从胸腔的心跳一路坦白到手指，他握紧笔，缓缓压抑，默默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