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集序前夜 第六章 重相逢

日月如梭，千变万化，三年一晃而过。

旭日东升，朝阳余晖洒在山顶上，落英缤纷，在山顶的桃树下支着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局棋局，阳光洒在对弈的一男一女身上，浑身散着金光，耀眼又美丽。

“我还是喜欢这子午仙毫，清淡醇香，形似兰花，爽口回甘，还有板栗香味，真是对极了我的胃口。”身着一袭白衣，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秀气笔挺的鼻梁，樱桃小口，细长的眼睛说起茶来亮闪闪的，额间朱砂红点更添了几分仙气，不过十一二岁有了些许倾城美人的风韵。

“要我说，这黄金桂才是极好，未尝清甘味，先闻透天香，你不品品？”细长透亮的手指捏着一碗茶盏朝着和凝鼻子下递去，同样是一袭白衣的决明，还是透亮的脑袋，只是看出几分成熟少年的味道，眉目如画，白净的脸庞柔弱的有些似女孩，只是眉眼还是英气十足，说话时小小的酒窝显露，甜的腻人。

“光顾着品茶，看好你的棋，你着大半都是我的了。”和凝推开决明的手，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里的棋子，坚决的向棋盘按了下去。

“我的姑奶奶，真是不留情面。不给条活路吗？”决明无奈的说，笑了笑，罢了，反正也一直下不过她。

“小泼皮，又偷喝我的茶。”清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夹杂着笑意与腻宠，除云娘子还是一袭青衣，几年光阴并未老去，端庄清丽，出尘绝色。

“师傅～”带着甜腻的撒娇，和凝起身向师傅奔去，一把抱住师傅的胳膊，止不住的欢喜，“小泼皮就数你，最淘气。”除云娘子止不住戳了戳和凝的额头，眼神中按耐不住的怜惜和不舍。

“我不在，又偷喝我的茶。”除云娘子瞅了一眼未完的棋盘，和两人的茶盏。

“师傅，这茶还数你藏的最好喝了，按耐不住啊”决明摸了摸锃亮的脑袋，露出了无辜的笑容。

“以后，喝不到了可别哭鼻子。”除云娘子摸了摸和凝的小脑袋，若有所思，语气里也沾染了一丝惆怅。

“师傅说的是哪里的话？”和凝瞪大了眼睛，觉得似乎今日的师傅有些不寻常。

“一行大师，叫你去趟前厅。”除云娘子帮和凝捋了捋衣襟，捏了捏和凝的小脸，“决明，你也陪和凝去吧。”除云娘子眼底倒是藏不住的担忧。

“师傅……”和凝默默的念着师傅，这怕是有大事才如此唤我去前厅。如此脚步都有些恍惚。

决明看着心神不定的除云娘子，心里也着实都是疑惑。

“凝儿，师傅一直在，莫怕。”除云娘子皱紧了眉头，轻轻的唤着和凝。

“师傅你……”和凝更是疑惑，师傅极少唤我凝儿，今日是怎么了，和凝更是不解，但师傅又执意让我去前厅，怕是去了才知道。“师傅，我去去就回，莫慌。”转头向着山下走去。

带着些许忐忑，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花团其间。

永福寺前厅

佛香袅袅，供客用的茶桌摆在厅中，桌子上还有供客用的禅茶，只是许久未动有些凉了。

一身着暗红色的中年男子在中堂中不停的走来走去，剑眉星目，两鬓斑白，浑身久经沙场的杀伐决断的气息都隐了下来，有的只有不安与烦躁。

“爹，莫要太着急了，定会见到的。”月白的袍趁着少年有些清冷，眉眼间与中年男子有些相似，成熟稳重，清雅高华，从容淡泊，他站在旁边看着焦急的男子出声安慰道，但微微攥紧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好好好，我不着急，听一行大师说，时儿是在后山修行，过来定是需些时间，我慢慢等。”李景摆了摆手，似是自言自语，有点犹疑，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爹，你冷静点，别吓到妹妹。”李念再次出声，禁不住的向门口的方向望了又望，期望之情跃然于脸上。

八年了，自上元日，府中失火，朝廷动荡，趁爹爹去宫里当值，府中驻扎无人，趁乱妹妹被抱走，许久未见，爹爹与自己寻觅了八年，过去的八年，南至江南，驻兵边疆，北至大漠，周国上上下下全都寻了个遍，因着爹爹一日的梦境，怕不是整个周国的寺庙都翻了个边，却曾想，灯下黑，在京城不过六十里路的永福寺寻见了。

八年了，妹妹过得好不好，寺庙清苦，一个姑娘家如何风餐露宿，怎么活下来的呢。想到这儿，李念不仅心又揪紧了，那时候揪着自己衣襟的跟在后面的小丫头，过得如何了。

正说着，一行大师洪钟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施主，久等了。”一行大师，进门打了个佛偈，带着白衣的二人阔步行来。

忽如一阵春风，吹起了少女的发丝，莲步款款，昂首阔步，不似小女儿骄纵，带着飘然仙子般的绝尘，眉目清冷，面若银盘还未脱稚嫩，眼睛圆圆的倒是在尾部飞扬起来，形成狭长般的眸子，眉间朱砂更衬得不似凡人。是了，这眼眸简直是她母亲的翻版。

“时……时儿。”李景有些激动，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和凝面前，有些激动想要拉住和凝，但却有些犹豫，带着羞涩和犹疑，和凝清冷的气质有些拒人千里，这么多年不见，她也不在是那个娇滴滴的撒娇撒泼的小女娃了。

决明侧身挡在和凝的面前，有些警戒，看来人衣着便知是富贵人家，一见面便想着拉拉扯扯，这又是何意，拧了拧眉头，不悦的看着李景。

“施主，您是……。”和凝有些疑惑，从决明的身后探出头来，有些不解。唤我什么？时儿？

“来得突兀，还未及介绍，”白袍男子看着爹爹激动的颤抖的说不出话的脸庞，又看了看挡在和凝面前的秀气的小和尚，有一丝欣慰，有人如此关怀，幸甚，此刻可万不能吓到妹妹，上前一步，行了个礼，“李念，字重元，苦苦寻觅八年，妹妹，可还记得你的重元哥哥。”少年温润清澈的声音如翁钟当的敲在和凝的脑袋上。

重元哥哥，哥哥，少年的温润声音和自己脑海在中稚嫩的孩童呼喊交叠在一起，哥哥，多么陌生的两个字。和凝愣在原地，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我何曾有个哥哥，我何曾有过家人了。

“我……”和凝嚅嗫着，有些愣住。

“时儿，爹……对不起你，都是爹的错……。受苦了，受苦了啊。”看着有些怔愣的女儿，即便是铁血将军也有着柔情，心疼与愧疚交杂在一起，心头抽痛。

“你又如何确定和凝是你的女儿。”决明站在侧旁，仿佛也受了重击，下意识脱口而出。

“妹妹，右肩锁骨处有一小痣。”李重元看向和凝，清亮的眸子全是温柔。

和凝呆在原地，是的，右肩有一颗小痣。

决明看在眼里，苦笑一声，我都不曾知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与自己相伴数年的亲似家人的朋友，终究是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到头来，兜兜转转仍是自己孤身一人。

一行大师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地叹了口气，人生无常，总有自己的路要走，走到决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无声的安慰。

“你说……你是我…………？”爹爹？和凝有些木楞，干涩的嗓音有些难以置信，多么生疏的两个字，过去的日子，我也未曾想过有一日能唤别人一声爹，自小在寺庙长大，师傅虽是严厉但也是事事关怀，但是弟子众多，也未曾体会过独一份的爱，心都要死了，突然冒出一个未曾见过的男子，告诉我是我世间最为亲近之人，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在这里，清苦么，清苦……可也未曾让我有过希望，何必呢，曾拥有过，被夺走也就罢了，在某一刻，再次给我。何曾残忍。想着想着，到底还是个孩子，泪啪啦啪啦的不受控住的掉下来。

看着和凝的眼泪，李重元也险些掉下泪了。

“是，是爹不好。”看着女儿的眼泪，李景的心也是揪在一起，拿着帕子的手颤抖着为和凝擦着泪，少女还是孩子的样子，不及李景胸高，抽搐的小身板更是可怜。

“走吧。”一行大师默默的搂着一步三回头的决明，踏出了屋外，给他们一家人留了一些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