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集序前夜 第一章 永福寺

永福寺，山峦叠翠，梵音袅袅，庄严的佛寺隐匿在崇山峻岭之中。香火的气息平添了几分宁静。

寺庙后山，在依山傍水之处，有个小小的脑袋在湖旁的小灌木丛里鼓动。

“和凝，你好了没有，快点，师傅看到又要罚我们了”站在灌木丛旁边是一个穿着灰扑扑的佛衣小和尚，看上去不过九岁，增光瓦亮的小脑袋在太阳光下耀眼的很，小脸红扑扑的，透露着几分娇憨，粉雕玉琢漂亮的似个女孩，颊边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更显可爱。面上却故作老成，圆溜溜的眼睛却透着急切。

“决明子，你怕什么，这狗崽子偷我吃食，还在我被窝撒尿，我在后山千辛万苦从井子里救它上来，它还这么对我。看我不逮到它，好好教训它，我就不叫和凝！”稚嫩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湖边。

“哈，抓到啦！”突然从灌木丛中蹦出来个小小的身影，梳着两个小抓髻，因着刚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有着些许叶子在发上，额前有着些许碎发，佛衣上全是尘土，圆圆的娃娃脸，一点红唇，此时还是一双圆圆的眼睛但确是生的看出有一丝飞扬起来的丹凤眼的味道，初见一丝美人的韵味，一点朱砂点在额头中心，更添了几分庄重，像是大仙座下的小童子一般。不过是七八岁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白皙如莲藕般的小手捏着一只小白狗的后颈，小白狗委屈的呜咽挣扎着。

“汪……”

“好啊，狗崽子，你还委屈了，我还没说你干了什么好事”柳眉一竖，清脆的娃娃音如炮珠般连环发出“你还跑，我看你跑到哪去，我看今天是把你抽了筋，剥了皮，炖了吃还是红烧狗肉？还是，直接油锅炸吧？”和凝小眼睛眯起来尽是狡黠。

“和……和凝。”站在旁边的小和尚拉了拉她的衣角，“我……”怯生生的抓着她，不知是说还是不说。

“决明子，你别拽我，我今天肯定得收拾它”和凝甩开小和尚的手，不予理会，盯着小白狗两眼放光，脑子里想着都是狗肉的香味。

“你要收拾谁啊？”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透露着一股威严。

和凝浑身一个激灵，心中抖了三抖，遭了，完蛋了。

一行大师手拿锡杖，身着红色袈裟，手握佛珠，眉目之间尽是平和，耳垂及肩，白眉微皱，看着面前这个小娃娃。一行大师身后跟着几个带着扫帚的僧人，几个僧人皆是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师……师傅，没，没谁，我就是跟决明子在闹着玩。“和凝满脸笑容，把小白狗藏到身后，转过身来对着正走过来的一行大师。

和凝朝决明小和尚挤眉弄眼，内心全是焦急，快帮我圆圆谎。

“我……师傅……”决明面色潮红，支支吾吾，说实话自是要受罚，但应着和凝说好又是在说谎，决明低下了头，清秀的小脸上更是多了些委屈，撇了和凝一眼。

好啊，这个决明子，关键时刻不不帮我。和凝狠狠的瞪了决明一眼。

此时，和凝身后抓着的小白狗呜呜的嚎叫起来，仿佛在抱怨着和凝的罪行。

一行大师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呜呜咽咽的小白狗，又撇了一眼满脸气鼓鼓还在等着决明的小女娃。

“五戒是何？”

“不杀生，不偷盗……”决明抬起头，小声说道。

“我在问和凝”一行大师打断决明的话，看向旁边转着眼珠想鬼主意的小女娃。

“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和凝撇了撇嘴，清亮的声音默默的背起五戒，五戒每天都背，早就印到心里了还让我背。

“你每日都背，可真的印到心里去了？”一行大师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悠悠地问道。

“师傅……”和凝抬头对上师傅的眼睛，“师傅……您道行太高了，什么都逃不高您的眼睛”和凝泄了气，头又低了下去，将小白狗放在地上，刚即地的小白狗一溜烟就跑了没影，边跑还边冲和凝扬了扬头还带着欢快的狗吠。

好啊，这小白，看我不收拾你。和凝暗暗的瞪着小白的身影，两颊气鼓鼓的像是个白面小团子。

“和凝，师傅给予你额间红点是何意？”一行大师看着和凝的小动作，提高了音量。

“清明正身，不痴不妄”和凝低下头，说过好多遍了。我也知道是修身养性，自己顿悟自己。但是师傅也有点太小题大做了吧。我不过就是早课早退，过来寻小白了么。

“和凝！”一行大师仿佛看破了她心里所想，加深了语气，“你和决明今日，罚抄《本经》打扫药堂。”

“又……又有我”决明在旁边悠悠的念叨，满脸幽怨之色。

“师傅啊……”和凝在身后挥舞着小手。无力的喊叫。

“不痴不妄，何时才能真正入她心里啊。”大师老若洪钟的声音悠悠的响起，多了几分忧愁和无奈。

“这孩子，自是从刀口下留了条命，幸而来到了我寺，可这浑身的戾气却是藏不住，在这清净之地每日梵音净化倒是能压的住，可是若是将来……，可如何是好。”一行大师幽幽的叹着，这孩子自打在寺庙的台子上寻得她，白嫩的脸颊光洁如玉却只额上有一小坑，后自己为这孩子补了一卦，虽是富贵命，但这孩子确有不同，骨子内确是有压不住的邪气，未来恐生变数，只得以我血和朱砂，诵经七七四十九天，如若是如果将来到了那一步望是能镇住一二。

一行大师确实止不住的担忧。

华灯初上，山里的天总是黑得很早，寺庙零零星星点起了蜡烛，和空中的萤火虫相互应和，永福寺后堂，偌大的厅里全是一排排的药架，后面一整面墙也是满满的药屉斗，浓浓的药香充满整个大厅，架子上全是分门别类的中药材。

“甘草、当归、党参、白术、茯苓……”还不及屉斗高的决明踩着一个小矮凳，嘴里默念着把旁边晾晒好的药材分门别类按照师傅的斗谱排列好，肉乎乎的小脸上全是汗。

“和凝，把桌子上的条签递给我……”站在板凳上的决明，冲着趴在桌子边抄写《本经》的说道。

和凝头也不回，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条签递给决明。

“决明，你说师傅是不是看了本经，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啊，味甘、苦，性寒，微咸。治青盲，目淫肤赤白膜，眼赤痛，泪出，久服益精光。师傅是不是怕你以后眼不好，防止瞎眼，起了这个名字让你清热解毒，莫青盲，哈哈哈。”和凝就着微弱的烛光，趴在桌前，正抄到决明子处，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师傅起名自是有他的道理，我的大小姐，何人似你，在除夕之夜，师傅扫雪在寺前看到了你，天才刚明，边看到你，边吟道凝尘昼满室，燕处亦超然，取名和凝。把你抱了回来，自看你裹的襁褓布匹便知不是普通百姓人家，大师兄不想寺里惹上祸事便想着送你去其他人家，奈何师傅不肯，自是要留下你。还说天机不可泄露，看你这莫不是京城哪个大户人家被拐跑的大小姐，自等着你父母寻你来。”决明边忙碌着边碎碎念道，“哪似我，连个父母是谁何曾到来都不知。”决明说道，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大大的眼睛透露着几分落寞。

“小和尚，你可别哭啊，我在寺里待了快三年了，我爹娘要是疼我，可还不来寻我？哪会等到现在还不来。”和凝撇了撇嘴，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来趴在椅背上，看着站在夹子前的小和尚，略带落寞的神色“要我说，我才惨呢，照你这么说，明明是大家小姐，自是家中势力中天，爹娘到现如今都莫得来寻我，恐怕是家道中落，满门抄家都不为过。”和凝撇了撇嘴，才不在意。

“呸呸呸，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有父母都恐不及，你还咒你自己呢。”

“自是父母又如何，丢了就是丢了。“和凝脸上有些淡然，是了，这么久了，即便是富贵身，权势中天，父母不还是寻不到我，况且，且不知是故意抛弃的我还是因故我走失了。自己的记忆中也只有零零散散的，有个身穿锦袍，抱着我的中年男人，是我爹么？脸却是模糊的，唯一深刻的就是自己咯咯笑的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压在脖子如毒蛇一般窒息的触感，是我爹么？我爹想要杀我么？

和凝伸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呼吸都急促起来。

罢了，想这些没用的，甩了甩头，撇向了一旁盯着自己的决明，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事，我养你。”

决明听到她的话，有一微微的怔愣。合着烛光，和凝的笑容晃了他的眼，一时间心都颤了。

但是这又如何呢，现在的我吃饱穿暖，有地蔽日，不受冻不挨饿，师傅也待我极好，虽是成天罚我，但总归好过在外流浪。心里浮想出，师傅平常冷淡飘然的脸上，总是会因为自己的恶作剧出现扭曲的无可奈何的神情，就觉得好笑。这个小老头。

和凝想到师傅的表情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汪汪汪呜……”小白狗不知从哪窜了出来，踉踉跄跄的带着极其委屈呜咽的声音，跑进了内室，就是后腿上零零散散的血迹瞬间刺痛和凝的双眼。

“小白！你受伤了！”和凝丢下笔，从桌子前忽的一下站起来，从地上捞起小白细细查看伤口。

“怎么样？”决明从椅子上蹦下来，跑到小白旁，跪了下来。细细查看伤口，但那几乎满身的血迹，让决明都皱起眉头。

“箭伤，还好只是堪堪擦过去。”两人互相对望一样，不觉皱起了眉头。“可是这血。”硬撑跑回来的小白肯定是牵动了伤口，这血零零散散的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