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寂 第五十三章 画中的世界（下）

这副画中，他们到了一个大厅中。

神子的追随者们都在大厅中等着纳利。他们曾是下界人帝国的统治者和皇帝，但是在神的无敌之姿下，他们终于见识到自己有多么渺小，全部奉献了自己并宣誓效忠。

最好是和神并肩作战而不是与之为敌并被摧毁殆尽。

还没等纳利走到大厅内，下界的蛮族的蛮王便半跪下，他的臂膀肌肉夲起，一节一节的排列有序，他是生活在戈壁的蛮族之主，血统可以追溯到纳利刚出生那会。作为新宣布效忠神的人，他虽然桀骜，但却忠诚。

火忆秋，他自豪而且敦壮，将长柄战斧举到肩膀；双刃的斧头比大多数人的负重极限还沉重。他来自于他们此行的敌人，火灵圣族，他的父亲就是此次带领火灵圣族来攻打他们的首领。他苍白的皮肤如同象牙，火红的长发末梢绑着紫色的发坠。

纳利站在这两个追随者面前。

他们不是来保护他的，他并不需要下界的人来保护自己。他们真正的作用是证明他能让那些带着杀意前来的火灵圣族族人甘愿受到他的支配。

曾经与他一起被选中的人也都会带上他们自己的追随者，但没有一个像他麾下的这两位这般勇猛。

即便如此，这两个追随者每一个敢在他说话的时候直视他的双眼。对上神子的凝视等同于与神对视，与神对视等同于死亡。

“我存活于世的千年里见过许多追随者，但你们将会是我最后一批。”纳利撂下话都开始扫视他们的脸，寻找细微的情绪反应，但是多年的效劳已经帮他们灭杀了情绪这个弱点，就算刚刚宣布效忠的蛮王也在他刀削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所以话音落毕，他们全部如同这殿中雕像一般无动于衷。“事实必将如此，就如同你们眼神中的耐心一样确定。你们都很忠诚，但你们两个全都渴望我和神死。”

“我不怪你们。”他继续说道。“神带给你们的只有服从和恐惧。从前，火灵神王拯救了这个世界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并且神杀掉了他，得到了他的世界，但如今我们又亲自将这个世界推向残破的边缘。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一切都已被我们所掩埋，火灵神王的那个时代已经消失在你们下界人的短暂记忆中，现在还能记得这份仇恨的，应该只有火灵族了吧。”

最后几个字说出口，带出一股苦涩，这味道只有他才能反复品味。

纳利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千年来，他一直压抑着这个瞬间，但现在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知道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你们活过了这次战争，那战争结束时你们可以不用管神，他们不可能弑神。回到你们族人身边，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他转过头，“诺莎，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他们都在训练场恭候着。”

纳利点了点头。“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

这个地方原本并不是训练场，这里曾经是火灵神王的后花园。

纳利穿过一座豪华的拱门，拱门的形状就像波涛骇浪被定格在一个瞬间。场地里的空气立刻紧张沉重起来，正如同诸神召集军队时应有的气氛。

上万名人类信徒，有男有女，站满了训练场，神子各自的追随者们集结在下面。没人亮出兵刃，但所有人都准备着迎接一场浴血狂欢，只等他们的神子一声号令。

纳利如炬的目光扫过和他一样的神子们。他们曾是情同手足的朋友，但实践证明，所谓的情同手足，坚不可摧的友谊其实和杯碗一样轻易破碎。他们的身躯曾经被神以一种不可想象的力量升华，而这力量来自一个超越现世理解的领域。以一种无法模仿的方式雕刻着他们的红尘血肉。

但我们的心智依然还是凡人，他默默地想，而且出奇地脆弱。

那些神子们，有的凝视中透着理解，有的则散发着厌恶之情。还有的那轻蔑之情已经表现在脸上了。当时正是这位表现出轻蔑的神子在下界重伤了为神寻找恢复神力药材的纳利，这位长着王八面孔的神子向脚下啐了一口，看着纳利慢慢的走到训练场中央。

“我们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下界的火灵族正在试图杀掉我们的神，他们在试图取代我们的位置！尽管你们不相信神还活着，但是我相信，我手中的神裁相信。神是不会死的。”

纳利喘了一口气，魔法的脉流在他体内变换，让他表情扭曲。一阵剧痛从他的小腹刺入他的心脏。

诺莎曾经警告过他，他使用的这种魔法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即使是神子也不例外，他们气息之见的束缚将会被打破。阻挡千年光阴的流逝，但有些东西注定不能永远的活下去。

这时恐惧触碰到他，这种感觉冰冷而陌生，但他还是压下了痛苦和虚弱。

“我曾经得到过一份神启，神告诉我他不会死亡，只是在沉睡。我们将在这世间再度崛起，真正的强者将会奋战不懈，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神什么时候才会复活？”

“我们有生之年看不到了。”纳利说“我们全都看不到。”

“我们可能全部都会死在今天，或者只是死一部分。”

纳利离开训练场中央，站在训练场的最高处。所有眼睛都在看向他，四名神子和万千追随者。

剧痛开始蔓延到他的全身，几乎让他无法承受。他咽了下口水，喉咙品尝到砂砾的摩擦。

“他们憎恨我们，而当虚空中的恐惧再度涌出时，他们将乞求我们归来。”纳利一边说，一边看向诺莎渴望的凝视。“但到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不在了，成为用来教训不听话孩子的传说。神或许又会寻找别人来替代我们。都知道，神是没有感情的。”

纳利利用最后一点力气，将神裁砸进训练场的地面。撞击的声音振聋发聩，如同敲打世界根基的核心的帷幕。撞击产生的裂缝比常理中延伸的更远，在不会有黑夜的这里燃起明亮的光辉。

但这不是金色的光芒。这光芒冰冷，无情，如白银般皎洁的洒在底下那群追随者身上。

“去吧，为神的最后一场战斗，尽管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可是也要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纳利大喊着。

强大的反噬毁掉了纳利的双眼，一片漆黑的世界包围了他，最后一丝力量也离开了他的身体，他无力地倒在训练场的地上。他听到了很多惨叫和人类的打斗，他们对神充满了憎恨，又对神的事一无所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但它总会过去。

火灵族的宾团会继续这场战争吗？

或许吧，但那只是一场人类的战争，因为他们没有神，所以会有终结。

纳利在黑暗中游荡，沉浸在美好往昔的回忆中。

他想要回想起更早的时光，但是那个时光并没有留下什么回忆，当神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以后，凡人的记忆就悄悄地溜走了。

纳利听到了脚步声，靴子踩过废墟。他闻到了人类的血肉，掺杂着汗水和腐烂的味道。

他认得这个味道。

纳利伸出两只手，寻找着生命触碰，但没人接过。

“诺莎？”他的声音嘶哑，“是你吗，诺莎。帮我一下，我......我感觉我又变成人类了。”

“你的确又变成了人类，”这个声音听上去处于破口大笑的边缘。

“诺莎，”纳利轻声说道。他们，都死了么？

“都死了。”

“那我们成功了。”

然后诺莎真的大笑起来。“嗯，成功了。神还活着，他杀掉了他看到的每一个人！不论是谁。但是神也受了伤。看起来比上次更重。”

纳利脸色煞白，他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有人用长枪柄硬生生的戳在他的胸前，将他推回到地上。

“别，你先别激动，躺在那别动。”诺莎说。

“让我起来。”他说“我现在已经是人类了。咱们是一样的。”

“我知道，但是你觉得你变成人类就能洗刷你的罪孽吗？想想那些被你终结的生命，现在变成人类就能让人原谅你制造的血海深仇吗？告诉我，究竟需要多少次杀戮暴行才能戳醒你那干枯的良知。最后决定做出改变？”

“我不明白，”纳利迟疑的说。“你在说什么？”

诺莎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似乎突然年轻了许多，然后又难以置信的沧桑。他听到清脆的碰撞声，是神裁被诺莎从地面中拔了出来。

“我说的是，你死有余辜，纳利。”

即使没了双眼，纳利依然能感受到神裁的力量就悬停在自己上方，虽然她的身体已经枯萎而且力竭，但他还是用一声高亢的惨叫声回应神裁进入胸膛的痛苦。

诺莎对着他的耳朵悄声说“这件武器中流淌着的力量能够触动你们每一个神子身上的神的的力量，纳利，现在他对你们身上的力量了如指掌。虽然，现在我们杀不掉神，但是我将把会吧这神裁带给人类。”

她的双手伸进了他的胸膛，纳利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从裂开的胸膛之内掏出......然而，他依然还活着。

至少，活了一小段时间。

“火忆秋，”她一边说一边递过纳利的心脏，“把这个和神裁一起带回给你爹，我们需要换一种方式来对付剩下的......”

诺莎停顿了一下。火忆秋被神杀死了。他父亲也死了。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已经不动的纳利，踢了几脚。拿着神裁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