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白发抄 9 飘零

9

周岳是周家小妾生的儿子，他的母亲在他五岁去世。父亲不是很喜欢他，迷信的父亲，总觉得他瘦瘦的，面相上说他是克父母之人。而周岳自己的性格平时沉默寡言，也不讨喜。周老爷把自己的心力和宠爱，都花在了正房生的小儿子身上。于是他，孤独的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平日里没事，就在外面惹是生非。毕竟他还是周老爷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事情，周老爷都会帮他摆平。于是，他的性子变得越发阴沉，暴虐。周家人人都不敢惹这个大公子，除了他的弟弟总是很粘他，但周岳烦死了那个小孩。周家举家搬到琴川，在琴川的第一天，他就遇到了严家兄妹。

他在街头惹到了严百炼，很简单，他被严百炼打倒在地。他倒在地上，等着严百炼的拳头落到他的脸上，可这个时候，一个女孩映入他的眼帘。她拦住了严百炼，把他扶起，却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张手帕小心的给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一向冷漠的自己都有些局促，他看到女孩有些生气的对严百炼比划着手势，严百炼回以手势。

后来周岳才晓得，她叫严卿柔，是严百炼的妹妹。从此以后，他就注意到了严家兄妹。他们的家很穷，可他们家却那么幸福，其乐融融。有时候周岳会看到严百炼和秦墨在街上吵架吵得不可开交。

他也不明白，是什么刺痛了自己的心。许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看到严百炼有洪烈苏离这样的朋友，他自己都察觉不到，是那么的羡慕。而严卿柔被轻薄，其实并不是周岳做的，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弟，他把自己那个小弟的手打断，但他还是被严百炼误会了，可他从来都懒得解释。

后来他遇到了苏长乐，苏长乐把他变成了不再是人。可愿意为他而死的，居然是他的小弟弟。

要化身为眷魔，条件一就是需要至亲至爱之人的心，条件二就是那个人必须是自愿的。

原来自己是那么爱自己弟弟吗？周岳想。后来得知骆琦伤害严卿柔，周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杀光骆家的全家。他好像是在发泄，骆琦死之前不断的求饶，可自己一想到严卿柔嘴角的血，连带着想到自己的弟弟，就无法原谅。

大概，自己也爱上她了吧。

一重黑影似利剑，一重黑影似长枪。无数黑影将狮鹫钉在地面，苏长乐身体直接穿过了狮鹫的铁桧。刚才的那一击，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伤害。

“你是喜欢上这个女孩了吗？”苏长乐指着躺在雪地上的严卿柔轻声问那头狮鹫，“为了她胆敢背叛我，向我出手？”

狮鹫没有开口说话，他像一只被做成标本的鸟。黑影依然不停的贯穿他的身体，一重重。他对着苏长乐愤怒的嘶吼。

“好！我本以为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没想到你也会为了心爱的女子豁出性命。值得赞许，不过，我最讨厌背叛了，所以你去死好了。”苏长乐伸出手轻轻拍拍狮鹫的头，声音温柔。

狮鹫被巨大的宛如侧刀一般的黑影斩下头颅之前，猛地掉头，没有望向他心爱的女子，而是望向严百炼。从那双深黑色的眼瞳中，那是严百炼最后一次与他的凝视，以往他们总是在街头打完架后怒视着对方，说下次干死你之类的话。可这最后一次凝视，他们站在了同一阵线。严百炼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保护好她，这几个字。下一刻，黑影斩落，头颅落地。

“绝不，原谅你。”严百炼走到江岭身边，颤抖着，从已然不能动弹的江岭身边，拾起那把银白色的长刀。

“百炼，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跑。”江岭气若游丝的说。

双尾猫巨大的身躯，化作漫天白色的蒲公英飞走。江见月也化为人身，她的身上都是伤口，特别是左手上的伤痕，如同被斧头抡过，深可见骨。她努力的抬起头，去看那个挡在他们所有人面前的少年背影。

严百炼深呼吸，挡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他不是不怕，但此刻有更强烈的感情充斥了他的心。眼前的这些人，是他十五年的短暂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要守护的强烈执念，压倒了一切。

“哦，你不怕我吗？严百炼。”苏长乐饶有兴趣的看着严百炼。

“怕又如何，不过一死而已，如果要死的话，我选择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而死。”他说着就怒吼着扑过去，他的背影那般的无畏和勇猛，衣角在冬夜的风中猎猎作响。

苏长乐的眼神变得朦胧起来，似乎被这句话拉扯着，陷入了回忆。银色的战刀斜斜飞出去，钉入了长街一侧的墙里。严百炼被凌空掐住咽喉，他被一股巨力提起离开地面。苏长乐此刻只要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捏断严百炼的喉骨。

“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不管到天涯海角，世界尽头，哪怕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都一定会杀了你。”严百炼嘶哑着说。

“那也不错啊。”苏长乐这样回答。

但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苦？

“天地为歌，浮生几何？人生世间六十载，不过浮游渡海，飘零而已。”那首歌是那么的忧伤，仿佛他又成了舞台上长袖善舞的戏子。在严百炼昏迷过去之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苏长乐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

“我等你来找我。”

尾声：

“所以，最后的结局是？”宋青鲤不由得问，即使只是听，都能从这个故事里，感觉到那么多的无助和绝望。

“我昏迷了不久，娘叫醒了我。我醒来时，除了我娘，就是苏离的尸体在我怀里。卿柔已经被苏长乐带走了，弥留之际，娘让我把她的心挖出来，说那可以帮我找到卿柔。”

“那，江见月呢？”

“她离开了。”

“为什么？”

“因为，她不想爱我。这是老师转告我，她的原话。眷魔每隔十年，必须杀死自己挚爱的人。如果爱上我，她七年之后，就会想要杀了我，换下我的心。她让我这一生都不要去寻找她。”

宋青鲤听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点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那你那个朋友呢？”

“洪烈啊，他说他要去从军。他要用自己的方法，找回卿柔。”严百炼望着漫天星宿，显得格外落寞。“我们分别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好天气，漫天的星辰。我后来又和老师学了一阵刀，然后老师说要去找见月，我要去找卿柔，我们各自上路。”

“后来，我拿着娘的剑，和老师的刀。独自一个人踏上了旅途，一路循着苏长乐的踪迹，我也不晓得他究竟叫什么。我离开这座城市，已经五年了。中间遇到许许多多的眷魔，有的杀人如麻，有的只想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平淡度日。这世上，原来有那么多的无奈和分离啊！”

宋青鲤望着严百炼的侧脸，才明了，原来这世上有一种表情，可以叫做沧桑。

“不寂寞吗？”

“比寂寞更可怕的，是迷失，是会怀疑自己。”严百炼这样回答。

他们正说话时，房间里一阵响动。严百炼冲进房中，却已经没有了江岭的身影。他心头一震，拿上青丝与白发便走。

“琴川城这么大，你去哪找？”宋青鲤抓住他臂弯问。

“我去去就回。”严百炼扒开她的手，也不再多说。大踏步的出门去，留宋青鲤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宋青鲤骂了句“呆子”，本不想再管，想了想，原地跺了跺脚，也追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