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 NO.1

离街很近的张家村，平时就不算安静，今天更是热闹啦。在农村大家说话都是靠吼的，哈哈，村子中间是一洼田，沿着人民渠一直通到另一个村子，连着另一个村子的农田。房屋都是依山而建，中间的凹下去的农田就被叫做沟，沟这面的人跟沟对面的人说话都是很大声的——对于我而言！沟并不宽，100米的样子，也就是两户人的农田的长。大家平时有事也都是吼几声，叫应了对方就开始对话??！我小时候最常吼的就是“爸爸或妈妈回家吃饭了”??，因为爸爸妈妈在地里干活。

张家村和我所在的村子地理布局是一样的，我所在的是李家村，我们家是搬来的，所以不姓李！同样的，这张家村也有外地搬来的“异姓”，这家人姓林！这可不，今儿个的热闹就是从这林家传出来的！妇女们都嘻嘻哈哈的笑，男子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帮忙搬着桌子、板凳；有的在看打牌，把手揣进怀里；有的就呆立着，也不说话，也不看打牌也不帮忙搭把手抬东西。这林老汉笑呵呵的，他今天儿子结婚。他的儿子刚满20岁，儿媳妇也是20岁，已经怀孕三个月了，真的是双喜临门。

林老头进进出出的招呼着客人，叫客人们玩好，叫客人们吃喜糖、瓜子花生，安排着桌子、板凳准备请客人们吃喜酒——就是吃喜宴啦??我们那边是说吃喜酒的！林老汉的老婆——一个和林老汉一样年纪的中年妇女，在灶房里烧菜，帮厨师打下手；一同在灶房里帮忙的妇女们个个都很开心，人都有“同乐”的心理，“沾喜气了”。平时这张家村的笑声和吼声除了孩童就都是这帮妇女发出来的，村里的男子说话要“温柔”一点。

中午了，也就是太阳爬到院子里那棵大核桃树的正南边了，大家也都饿了。老林和老林媳妇就请客人们都坐着开始吃喜酒。老林的儿子叫林勇，林勇领着他的新媳妇挨个敬酒。这新媳妇长得黑黝黝的，嘴有点往外凸；林勇长着一个圆圆的脑袋跟他的爹娘（他们村管父母叫爹娘的）像，皮肤本来挺白的。因为林老头和他媳妇本来也挺白的，常年干农活被太阳晒黑了。林勇和他的媳妇挨着敬喜酒，客人们祝福着………

因为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还有老林自家的亲戚，老林家的院子安放不下那么多桌凳，隔壁老林的堂哥家的院子也还没安下，就把剩下的3、4桌安在了隔着一条小路的邻居张大妈家里。张大妈的男人姓张，她自己姓郭。在张大妈的院子里，其中的一张桌子坐着一个默不作声的少年。这个少年的默不作声，并不像围观“牌友”的看客，也不像当地不帮忙的闲人。他皮肤白皙。，默默的低着头，“若有所思”。这会儿他就认真地看着桌上的菜一个劲儿的吃。他很饿，中午了，大家都很饿，但他特别饿，或者说他是最饿的。瘦瘦的，白白的他认真的嚼着每一口菜。在我们农村吃酒席的时候一般都是不吃米饭的??，就是就只顾喝酒吃菜，吃腻了再喝点青菜叶子汤——因为米饭肯定没有桌上的菜肴好吃。那少年却不是，他舀了一大碗干饭，还是细嚼慢咽和着菜一起吃着。旁边坐的是他的爹娘，李老头和郭大妈。这个郭大妈和那个张大妈都姓郭，张大妈是大姐，郭大妈是二妹，他们家还有个哥哥也就是少年有个大舅舅。“李治，你吃快点，别人都下桌了”郭大妈催促，那少年他叫李治??，李治说了句“好”，又慢慢的吃他的饭菜。

林大娘厨房里忙完了，就开始和那帮帮忙的妇人一起在厨房（叫厨房吧，我不习惯叫灶房）安了个大簸箕围着吃饭了。她今天娶儿媳妇的，本应该和林老头一起坐在堂屋正座（也就是堂屋神位对着那张桌子）的，但是家里有长辈。那两位长辈，一位是村里姓张的老头，据说是林家祖上刚搬来的时候结下的亲戚（在农村大家可能都是亲戚??）。另一位是林大娘的母亲，一个矮小的老太婆，约摸60岁出。林大娘坐在簸箕搭乘的桌子边，吃着菜肴，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就农村办酒席的菜肴是非常好吃的——至少我这么认为，并且一直这么认为。可惜那只能存留在我的记忆里，再也吃不到），她一恶心就站起来去厨房后边的水沟边吐了起来。坐在靠门边的那个刘大娘看见了，忙去帮她拍后背。刘大娘向屋里的人吼道：“娶个儿媳妇忙坏了！觉也没睡好，又操心。唉！吃饭都没胃口了。”因为她很瘦，她自己如果没睡好又累的话，她就吃不下饭，所以她“理解”。刘大娘扶着林大娘进了厨房，林大娘像没事儿了似的又坐下来继续吃。那办酒席蒸的甜烧白、咸烧白特别软糯又香，林大娘就挑了两片甜烧白吃（在我的食物爱好里有甜烧白和咸烧白的，但是我现在买不到农村酒席上那样香的，更别说我自己尝试过蒸的那一次了??，都没有蒸软，只是熟了而已??。可能是我太节约，怕费电，用电饭锅蒸的）林大娘口味不佳。

吃完饭客人们该走的就走了，帮忙的就帮着还各家各户借来的桌子和板凳，锅碗瓢盆那些！厨房那帮妇人就帮忙把剩下的饭菜放在大盆子里（这是1985年的农历7月，正是大热天）。人们吃的挺干净的，只有那么一两桌剩些残菜，其余的都是只剩下巴盘子的汤水，所以收拾起来也快！洗洗涮涮完毕以后老林和林大娘谢过那些帮忙的。帮忙的都拿着小红包开心的回自己家了（小红包是农村的习俗——办酒席来帮忙的，可以送礼也可以不送礼，但是完事后主人家必须封一个小红包。当时老林家给友好的帮忙的人封的1毛2，可能就是现在的12块吧！也就是个意思，并不是工钱。农村办宴席相互帮忙不算工钱）。

客人们都走了，林勇和他新媳妇去了新房子里面。说来这林老头挺能干的，那个年代能修一座房子很不简单，虽然修的仍然是泥胚瓦房。新房子就是专门给儿子修的，老两口子住在林老头父亲着手修的房子里。老房子是一个三合院，南面是林老头的堂兄家，中间隔着未分家时的堂屋。以前刚搬来时林老头大爹和他的爹是住在一起的。那堂屋划分给林老头的堂兄了。林大娘的母亲还没走，女儿娶儿媳妇了，老太婆很开心，顾不得自己有颗牙最近疼，也是看谁都乐呵呵的??。老太婆手里拿着扫帚，扫着客人们扔下的花生壳、瓜子壳和喜糖纸，还有几个红包纸（以前的红包就是买红纸拆小来包钱的），他把红包纸捡起来拍了拍叠在一起，塞在那堂屋外面的门缝里——这个堂屋是他女婿家的堂屋，是向南面的，不是那个从前共用的堂屋（每家人必须有个堂屋，就像城里人的房子有个客厅一样，功能也差不多）。今天虽然很喜庆，但没有太阳。这7月的天正热呢，所以很庆幸今天只是热不晒，不然坐院子里吃酒席的吃客就遭罪了。

老太婆打扫完毕，进屋就看见自己的女儿坐在床边。林大娘属于半老徐娘吧——我指的是她看着还年轻，虽然脸上有一些皱纹，有生过孩子的妇女都要长的斑和被太阳晒过的黄。她坐在那里有些乏累，老太婆看了她一眼又去厨房“检查”去了！林老头把所有借的东西都还了，回来看见自己老婆那样坐着忙过来关切：“咋啦？头晕？”林大娘抬头向她笑着说：“有点！有点累，还身子软”。林老头忙去厨房端来半盆热水，搓好了毛巾让老婆洗把脸赶紧躺着。自己都有儿媳妇了，儿子也做爹了，大家分开住的。以后可就是自己和老婆一起相依为命了。林老头看着老婆躺下了，又搓了把毛巾，把老婆衣服解开，给老婆擦了擦身子。

第2天老太婆回去了。她生了两儿一女，女儿是小的，那俩儿子也是分家的。老太婆一个人住一间偏房，厨房兼卧室。林老头在帮一户人家修房子。那年代有钱的人都在修新房子，由大家变成小家，儿子多的都各立门户，父母要么单独（像林老头的丈母娘那样）要么就跟某一个儿子过（一般都是跟最小的儿子）。送走老太婆，林老头也收拾两套衣服告别了林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