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绯 第一章 人间初雪

白洛眼前一黑，大脑昏昏沉沉，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睁开了双眼。光线有些扎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长长的头发，应该是一名女子。

白洛心想，这就是她人间的母亲了吧。她在人间接引亡魂多年，知道凡人把母子情分看的很重。

在阴间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这一世，能否感受到亲人的温暖。

很快她就失望了。那名女子抱着她走了很久，最后把她放在一个木盒里，女子便离开了。

白洛躺在木盒中，眼里只能看见蓝蓝的天空，以及屋檐的一角。她知道自己被遗弃了，被扔在某户人家的墙角。

白洛有一丝失落，但很快就恢复了。不曾拥有过，也就不那么害怕失去。

现在白洛担心的是，这幼小的身体太脆弱，不知会遇见什么样的危机。

她没有担心很久，老天爷告诉了她答案。一滴一滴的水落在她脸上，冰凉的。下雨了。

只是小雨，却也不是初生的婴儿所能承受的。

白洛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得虚弱，意识渐渐模糊。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谁啊？孩子怎么能乱扔呢！就因为我家老爷是出名的大善人就这样做，这不是欺负人吗？”

“刘婶，那这孩子不能就这样放着吧，多可怜啊。”

“反正老爷实在帮不了这么多人了，这些人把我们张府当什么了？赶紧把她扔到别的地方去，别让她死在这儿！”

……

白洛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茅草屋顶，土墙。自己躺在小小的襁褓中，简陋却温暖。接着，她看见一个瘦瘦的身影从门口进来。

那身影靠近她，是一个老妇人。头上几根稀疏的白发，脸上写满了沧桑。老人发现白洛正在盯着自己看，咧嘴一笑，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

白洛也忍不住朝老人笑了笑，老妇人看到襁褓中的小婴儿对着自己笑，忍不住惊呼出声，对这个孩子不胜喜爱。

老妇人收养白洛后，把不多的白米熬成粥。一天喂她三次，自己吃掺了糠的馒头，一天吃两个。就这样，白洛在这小小的茅屋中一点点长大。

三岁的时候，白洛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地走路。走出茅草屋，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又有一个小小的菜园子。

白洛就扶着墙走进菜园子里除草浇水，第一次见白洛这样做，老婆婆吓坏了，赶忙喊：“小妮子，别跑别跑，摔跤跤了。”

后来慢慢发现白洛有胜任这项任务的能力，就放心大胆地让她干了。当然她不知道白洛的名字，一直小妮子小妮子的喊。喊的多了，白洛都快忘记自己叫白洛了。

老婆婆种了很多菜，一部分是留着自己吃，更多的是放上各种佐料，封进坛子里，做成酸菜。婆婆的酸菜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是有名的。

很多人都会来找婆婆买酸菜，钱给多给少都行，婆婆不计较。奶孙俩就靠这点钱过活。

白洛四岁的时候，可以接替婆婆的大部分工作，做出来的酸菜味道和婆婆做的几乎一模一样。白洛能做的越来越多，婆婆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婆婆已经很老了，没人知道她多少岁。她刚收养白洛的时候牙齿就快掉光了。白洛知道婆婆的日子不多了。

为了让婆婆能多陪自己一些日子，白洛种了更多的菜，做更多的酸菜。她用那双小手把酸菜坛子紧紧抱在怀里，往村里搬，抱不动就扛，扛不动就放在地上拖。

她开始在村子里叫卖，这样会有更多的人来买。老婆婆心善，在村子里名声很好，都知道婆婆收养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再加上这么小的姑娘抱着那么大的坛子，惹人怜惜。

村里人都争着买白洛的酸菜，有些人家里不缺酸菜也要买。

白洛把赚来的钱换成白米，面粉和肉。婆婆只剩下一颗牙齿了，嚼馒头很艰难。

于是白洛把白米熬成粥，用面粉做面糊，把肉剁成肉酱和粥一起煮，让婆婆喝。

婆婆看见这么小的孩子如此乖巧懂事，时常想不通孩子的父母怎么狠得下心抛弃她。想到如果这孩子跟着父母过，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婆婆时常暗地里落泪。

在白洛面前，婆婆还是乐呵呵地把粥喝下。

白洛五岁的时候，婆婆已经很虚弱了，要白洛搀扶着才能走到院子里晒太阳。

也是这一年，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卡在围院子的篱笆里，被白洛救了下来。小狐狸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巧可爱。肚子上却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婆婆把伤口周围的毛剪掉，以免毛和血结痂粘在一起，长进肉里。

给伤口敷了一些药后，小狐狸一天天好起来。它差不多痊愈的时候，白洛把它抱到林子里放生，但小狐狸一直跟着白洛，不肯离开。

白洛就把它带回家，问婆婆是否可以把它当宠物来养。婆婆是个迷信的人，认为家里养野东西是不吉利的。

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经没几天好活，走了以后这孩子孤苦伶仃，如果有一只小狐狸作伴，或许会好一些，便答应了。

婆婆告诉白洛，发现白狐那天是二十四节气的小满，白洛就给小狐狸起名为白小满。

有了白小满，白洛的孩童心终于显露出来。

“小满小满，你是男狐还是女狐？不对，你是公狐还是母狐？”

小狐狸似懂人言，但它显然对这种无聊的问题并不感冒。偏过头，眯着眼，不理白洛。

“好啊，你敢不理我，看我怎么对付你。”白洛一笑，用手挠向白小满的肚皮，小狐狸一个激灵，蹦到窗台上，直往房顶窜。这狐狸竟然怕痒。

小院子里的欢声笑语渐渐多起来，婆婆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了。

欢乐终归是短暂的。

白洛六岁那年冬天，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婆婆走了。

婆婆交代过，如果她走了，让白洛去村子里找人帮忙安葬。婆婆还让白洛可以去找村子里的一户人家，那家女主人平时和婆婆关系最好，承诺可以把白洛养大。

但是这天白洛没有去村子里找任何人。她在菜园子里挖坑，一铲又一铲，手上磨了泡，她没感觉。泡磨破了，她也没感觉。

白小满在一旁静静地看白洛挖坑，面露悲色。

雪落在白洛乌黑的发丝上，也落在小狐狸的毛发上。

坑挖好后，白洛把婆婆的尸身移到褥子上，拖到院子里，婆婆很瘦，但白洛现在还抱不动。

把婆婆的身体放好后，又盖了一床被子。白洛想了想，又拿了两坛酸菜，放到婆婆身边。然后她开始填土。

土一点点覆盖了婆婆的身体，渐渐垒起一个土堆。白洛在一块木片上刻了“婆婆之墓”，立在婆婆坟前。她不知道婆婆的名字。

她站在婆婆坟前，开口道：“婆婆，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您现在就站在我旁边，您放心不下我，不肯随阴差离去。”

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您放心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您看，我可以一个人把您安葬。”

小狐狸跳进白洛怀中，舔白洛的脸。白洛破涕为笑:“您看，还有小满陪着我呢。您放心地去吧。阴差大哥，麻烦你一路上善待我的婆婆。婆婆，一路走好。”

话音落下，白洛闭上眼，她脑海中浮现出婆婆欣慰的笑容，她朝白洛挥挥手，渐行渐远。

白洛又把茅屋院子里外扫了一遍，婆婆爱干净。她准备了一个包袱，放上一些食物和水，带上换洗的衣服。

背上包袱，白洛走到院子里。这时婆婆的坟头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白洛背着包袱，肩头站着巴掌大的白小满，走出篱笆做的门。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茅草屋小院落，然后向前走去，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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