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倾城 8 平行线（5）

当子晴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身上的骨架都快散掉了。

昨夜，虽然困倦得紧，却丝毫不敢睡着，她不知道自己是身处在哪里，整夜都绷紧着神经，对着黑暗中的方墨阳就那么坐了一夜。

屋子外面是一片田野，晚上一片的虫鸣和蟋蟀叫，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蛙声，从头顶的天窗望去，跟在河边看到一样的天空，点点繁星，云彩挪开，月光照了进来，她转头看向方墨阳的方向，那个男人裸着上身，仰面躺着，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在月光照映下像一尊卧倒的雕塑。

想起队里的同事们，他们现在知道自己的处境吗，如果明天他们发现她失踪，一定是心急如焚了，不知道明天，明天的明天会发生些什么，她会不会就这么死在了这里？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眼皮越来越沉重，朦胧中，她似乎又看到了父亲，一如他生前般对着她和蔼地笑着。

而此时，天光，现实依然如此残酷。

刺眼的阳光从头顶射了进来，子晴下意识地想抬手挡一下，却发现手被牢牢地拷着无法动弹，只得抬起另一只手有点别扭地挡住眼睛慢慢适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受惊一样捂住胸口，看看自己，完好无损。

原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子晴侧过身看向对面那张床，空空如也，桌子上摆着一杯牛奶和几片面包，还有几件叠好的衣物。这间干净的屋子，阳光明媚的窗外，食物，衣衫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是被绑架了。门外有人在交谈，但她的脑袋却沉重到耳朵都听不清楚外面的声音，只有方墨阳的声音倒是都很分明地进入了她的耳朵。

方墨阳打开门走进来，子晴揉了揉眼睛，只见他一身黑衣，简单的衬衫和长裤，裤脚隐没在高筒的军靴里。战均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子晴，接着眼神转移到方墨阳身上，说：“墨少，那我先走了。”方墨阳有意无意地挡住战均打量子晴的眼光，对战均点点头：“嗯，跟蛇爷说一声，按原计划进行。”

战均将身子收回去，随即一阵皮靴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方墨阳走过来解开子晴的手铐，说：“把东西吃了，换上那边的衣服。”语气平淡却不容违抗。

子晴揉了揉拷了一个晚上的手腕，起身慢慢走到桌边坐下，肚子还真的有点饿，于是毫不客气地拿起食物开始狼吞虎咽。吃完了东西，在浴室里换上了那套衣服，是很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又穿上了方墨阳扔过来的一双运动鞋。她的理智告诉她明白，要活着必须听这个男人的话，也只有活着，才能伺机逃出生天。

做完这一切，方墨阳抬手看看表，上午9:23分。两人面对面静静地坐着，子晴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再将她绑起来，这个男人，似乎跟这里的其他人不太一样，虽然一样的阴沉一样的冷酷一样的散发危险的气息，子晴却觉得他好像更好接近。他是毒贩，是通缉犯，是绑匪，她不断地这样提醒着自己。

“走。”方墨阳突然拉过子晴的手腕走了出去，外面已经没有人，战均早已不见踪影，这时屋里的卫星电话响起来，方墨阳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接起来：“四弟……嗯，我知道了。”干净利落地挂上电话，拉起子晴走到屋外，她这才发现屋外竟然是一条宽大的河，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边际，河边漂着一只游艇。方墨阳将子晴推到游艇上，拉开了发动机。游艇快速地在平静的水面划开一条波浪线，很快，木屋就消失在视线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子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方墨阳仿佛没有听到，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前面的水面，两条刚毅的眉毛一直缠在一起，似乎有什么事物让他很紧张。

“喂！”子晴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这个男人的态度让她十分生气。

方墨阳终于回过头来道：“小警察，昨晚和你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别用这种审问的语气和我说话。”

子晴气结，咬着牙说：“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们都戴上手铐，送上断头台，到那个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方墨阳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一丝笑意极快地从唇边闪过。

又过了一会儿，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不时朝后视镜看着后面的情况，一个转弯将游艇冲进了一片河上的树林里。树木枝干之间的缝隙非常狭窄，冷不防开进来，子晴的胳膊被很多坚硬的树枝给擦伤，火辣辣地痛。

突然听见身后几声沉闷的枪响，就看到身后的水面泛起一阵浪花。

“小警察，你会游泳吧？”方墨阳仍然没有看她，没来由地突然问道。

子晴愣了一下，她不明白方墨阳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在警校的时候，她样样运动都出色，但游泳对于她来说却一直是个不能攻克的难题。

大约是在六岁的时候，因为顽皮掉进了河里，那种致命的窒息感，拼命挣扎却什么也抓不住的绝望感，让她至今记忆犹新，从那之后，她便对水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偏偏父亲向谦却是游泳高手，每次见他像一条鱼一样自由自在地在水里翻腾，子晴只有站在岸边羡慕的份，心里那道坎，或许这一生都过不去了。

还没回答，子晴突然觉得一阵眩晕，方墨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她抱起来，阴险地笑了一下，接着毫不犹豫地将她扔进了水里。

子晴觉得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托重，不住地往下沉，等待稍微有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一张口就被灌进一大口水，鼻子和咽喉都像被什么给堵死了，于是心里开始发慌，双手不停地往上扑腾，可是很快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只会越沉越快，朦胧中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向她这边游了过来，很快她的身体被对方有力的双手一托拉住游了出去。

他游得很快，几乎不管自己身后是一个根本不会游泳而且马上就会窒息的人，仿佛在逃避什么一般般一直游了不知道多远，等到子晴渐渐地觉得双眼模糊起来，意识也开始不听使唤，那个人一下子将她托举出了水面，拖到一块陆地上，软软地躺着，接着唇上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压了下来，还有一股热热的气息灌进来，腹部也被一下一下狠狠地挤压着，压了几下她扑地一下吐出一口水，慢慢睁开眼睛，发现面前赫然一张放大了的男人脸，他湿漉漉的头发正往下滴着水。子晴一下子惊醒了，猛地一脚踢开眼前的男人往后直缩了好几步：“你…干什么…？”

方墨阳一下子没留神被子晴踢倒在地，他也索性就半躺着，用手肘支撑着身子，正大口地喘着气，看样子似乎很累。

子晴这时慢慢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好像被他扔进了水里，然后快溺水了，是他拖着自己上了岸，然后…然后…那股热热的气息，子晴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唇，猛地瞪着方墨阳：“你刚才干了什么？！”方墨阳看着子晴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觉得非常好笑，突然冒出想捉弄她的心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我作为一个成年健康男人，能做什么？”子晴低头看着自己，浑身湿透，薄薄的T恤紧紧地贴在身上，完美地显出了她姣好的身体线条，子晴赶紧双手抱胸背过身去，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开来。

方墨阳看着她干笑了几声，随即站起来将上衣的扣子解开几颗，面向着河面吹着风。

子晴无意地转过头，看着他迎风而立的样子不禁呆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将头埋了下去。

方墨阳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脱下了湿透的衬衣，带着水珠的肌肉在阳光下反射出闪闪的铜色，他将衣服脱下来拧成一团挤了挤水，又展开抖了抖，说：“小警察，今天我们可能必须得在这里待上一天了。”

子晴一怔，看了看四周，这是一块江心岛，岛上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

“还有，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不太习惯别人叫我喂。”方墨阳说完这些话，从林子边抱过一堆树枝，掏出打火机点燃，却把衣服放在一边，“你还是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就只有一直叫你小警察了，等过了国境线，让人知道你是警察的话，就做好生不如死的心理准备吧。”

子晴把头转向一边，并不愿意和他说话。

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子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虽还是八月，秋意已然渐浓。

子晴爬过去，将双手放在火堆上，想吸取一丝丝暖意。

方墨阳用树枝挑动火苗，淡淡地说：“反正还要湿的，烤什么？”子晴看看河面，的确，连只船都没有，或许只有靠游才能回到快艇上了。

子晴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想烤烤火让身体暖和一些，胳膊上却传来一阵火辣的痛感，应该是刚才在树林被擦伤的，她忍不住咧了咧嘴，方墨阳盯着她的胳膊道：“我还以为你们警察都是铁打的，还是受伤了？”

“不用你管！”

“过来我看看。”仍然是那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气。

子晴没有动，这里虽然是个孤岛，也只有她和方墨阳两个人，她依然坚持着跟方墨阳还是保持距离为好，心里的抵触，抗拒，却好像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通缉犯。

方墨阳走过来蹲在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过子晴的手臂，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说：“还真是细皮嫩肉啊，我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警察的？这么划一下都能见血。”

子晴莫名地恼怒起来，将手臂缩回来：“关你什么事，滚开！”

方墨阳却似乎并不在意她激烈的态度，再次将她的手臂拉过来：“你不知道你现在于我们来说有多重要吧？警察，我可担待不起。”

子晴不说话了，心里有有些失落的感觉，至于为什么失落，她也不知道，偷偷抬起眼睛看了看方墨阳的额头，一个清晰可见的小圆点，不过已经结疤了。

方墨阳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挤出一些浅黄色液体敷在子晴胳膊的擦伤上：“是不关我的事，但女人身上带疤，卖不了好价钱。”

他的语气平静而低沉，子晴不由自主地猛缩了一下胳膊，倒不是由于害怕皮肤溃烂，而是胳膊上火辣的痛突然加剧，她看着那浅黄色的液体慢慢浸入伤口，咬着牙一声不吭。方墨阳上完药站起来：“哦，忘了告诉你，这药，会让你很痛，估计得痛上一整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