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酒徒 (二十六)绿肥红瘦

话说隐在如莲肩后、荷花印记裡的魂魄滥觞，跟著这一世的下凡散仙如莲走了一遭大江南北、累积不少人世间七情六慾放出的能量，原本就有三魂二魄修养的祂，隐隐觉得自身像要突破了。就在中秋月圆、杨家人阖家团圆时，滥觞自己一个魂魄飘到长江畔一个小杂树丛裡，酝酿著突破的契机。

中秋夜，月光皎洁，江水粼粼、无风无浪也无人迹，远远都能听到家家户户传来的欢声笑语。

这对滥觞而言、倒不会有多少伤怀。毕竟，祂是由天宫琥珀修练而成、无法体会人情羁绊或情感牵连；冷心、冷情、只在意修练。前几世为了积功德、用功德聚积与巩固自身魂魄，祂才会设法救了一群人，倒不是祂有多少慈悲心。

随著如莲从天界落入地府投胎，累积三世的因果轮迴逐渐缠上如莲，原本恣意人间的滥觞，也跟著感受到天道束缚，开始感受到必须遇祸渡劫的压力。如果再像前两世一般、由滥觞施行法术、带领如莲避过伤、病、死关，那劫难躲得过一时，反噬回来的力度却会更强！

所以，除了教教如莲基本防身健体的武艺之外，举凡遇盗匪、染时疫、甚至遭天灾，滥觞都让杨家人自己去面对、解决；而祂、魂魄滥觞，也有自己的劫难。

在江边杂树林子裡吸收草木精气的滥觞，一下子就感受到一股煞气迎面而来。

睁开晶亮有神、能看穿黑暗的眼，滥觞说道：「何方魑魅魍魉，打扰本仙的修行？速速离开！」

「桀桀桀！原来是个漂亮的女鬼，还敢自称是仙呢！」四道黑烟围住滥觞、四个身形怪异的恶鬼在怪笑声中现了形。

滥觞一看、那不是山精水怪之流，而是遭祸的人间怨念结合而成的鬼怪。一个小矮子顶著个比身体还大的头、那头上满是癞痢脓疤；一个看似正常男子，却有双枯瘦乾瘪的超级大手；另一个则是长了形似双蹼的大脚、蹒跚得站都站不稳；最后一个看似优雅的白面书生，衣襟被风吹开，却露出白骨森森的胸腔。

开口讲话的是那癞痢大头鬼：「小姑娘，当女鬼要安分，别说什麽仙不仙的，就算是下凡的仙，也要经过我『扬州四怪』的允许，才能在此地修练。」

「喔！你们就是拦路打劫的强盗囉？」滥觞觉得好笑。

「别说的那麽难听，我们只是要你交出一点法力，助我们兄弟开祠建庙就好了。」

「开祠建庙？说的倒好听，其实是修建法坛、专吸阴魂怨念吧？」

「你怎麽说都行，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儿上，只要贡献出五成法力给我们、就放你走。」癞痢大头跟旁边三个鬼使了个眼色，四隻鬼当场组合起来，成了个大头、大手、大脚又有骷髅身躯的巨人。

那巨人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深深吸了口气、讚叹道：「好香的法力，这是天上仙宫的味道吗？这麽香、都给我吧！五成怎麽够呢？」

那巨人迈开大步奔著滥觞而来，想要仗著身材优势攫住祂、一口将祂吞下。

看著那鬼魅鼻孔张阖、舌头外吐、口水直流的陶醉表情，滥觞觉得有些噁心，祂不想碰触到巨人褴褛的身子，便倏然向半空中飞去，居高临下射出六枚琥珀针，打向巨人的面门和四肢躯干。

电光火石间，四鬼合体的巨人被琥珀针打散回各自原形，定在河滩烂泥地上动弹不得。

「你、你不要命了，竟敢惹我们扬州四怪，等一下南山老祖来了，你就有苦头吃了。」那骷髅书生伤得最轻，还有力气跟滥觞讨价还价：「你最好趁南山老祖还没来，把我们兄弟放了，再送上法力赔罪；否则，南山老祖来了，可不像我们这麽好说话；老祖会把你变成守坛女鬼，永世不得轮迴！」

「囉嗦！」滥觞瞪了骷髅书生一眼、一根琥珀针封住了书生的上下嘴唇。

滥觞深知，就凭这「扬州四怪」等级的恶鬼，无法在城隍地界嚣张横行；他们背后必定有更大的势力。如果今天只是灭了扬州四怪，或者就此离开，他们的靠山必定不肯罢休；如果对方使出扰乱人间的各种灾祸，那就是祂的为德不卒了。

所以，滥觞好整以暇的盘坐浮在半空中、沐浴在月光下，闭著眼睛慢慢吐纳，似睡似醒，等著他们口中的「南山老祖」出现。

明月滑落中天，将要西沉之际，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声怪啸如长剑般穿过林间，树木竟被那啸声拦腰砍断、江南四怪身上的琥珀针，也碎裂在地，四个恶鬼立刻跳起来，毕恭毕敬的弯腰低头，向著啸声传来的方向恭敬行礼，口中说著：「恭迎南山老祖！」

一道花花绿绿的身影窜入林中、停在被砍断枝叶的树干上，那是个锦衣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太太。

老太太脸上带著慈和的笑容，双手背在身后，温声询问：「孩儿们，是谁伤了你们哪？」

四怪齐齐手指著半空中，看向滥觞。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脾气别那麽差；你伤了我的孩儿们，应该要赔罪吧！」若是只听声音，老祖就像慈祥和蔼的老嬷嬷；但是看到她站在光秃树干上、无风自动、突然鼓起的衣裙，就知道没那麽好说话，有「鬼」要遭殃了。

「你就是那四个恶鬼的靠山？」滥觞轻轻的问。

「我可怜的孩儿们，总是饱一顿飢一顿的、还会被土地神欺负，嬷嬷我看不惯，当然要插手管一管。」老怪点点头、慈祥的看了四怪一眼。

「尘归尘、土归土，失了生命的亡灵本来就该随土地神回归黄泉，怎麽算是欺负呢？你硬是留下这些怀有怨念的亡魂，才是有违天道。」

「老祖，别跟她废话，这小女鬼身上的法力可真香，好像传说裡天宫的法力，快动手把她绑了，让孩儿们也尝尝鲜！」癞痢大头怂恿著。

「很香的法力？」老祖伸舌头舔了舔嘴唇：「嬷嬷我只在五百年前尝过一口，那味道至今难忘。」说著，就伸出背在身后的双手，那鲜红的手掌上长了十根又尖又黑又长的指甲，对著滥觞一爪子抓过来，带起一阵腥风，叫人直想退避三舍。

滥觞发出一蓬琥珀针，垄罩著南山老怪全身，那蓬针却在老怪身周不到一尺之处被气劲拦下，停了一息、就碎裂落地。

「哼，小姑娘手段不过如此，看我的！」老怪随即揉身上前，挥动两隻怪异的爪子就要擒住滥觞。滥觞一个旋身，带起树林裡各色花叶，成了一股旋风，袭向老怪，也迷住了老怪的眼。

「天雷，起！」漩涡中传出姑娘的清叱，猛的一道天雷落下，打在漩涡中心__南山老怪的身上。

那天雷才劈落，花叶形成的旋风就停了，满地落叶残枝的空地上，只见一隻癞蛤蟆趴在地上喘著气，五尺之外站著气定神閒的年轻姑娘滥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