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侠传 （七）

白山镇位处白水一带的山丘之上。白水，是从白山镇所在山丘依傍山脉中流出的溪水汇成的总脉。白水一带有六村镇，除了白山、鲁达，还有干练镇、赖白村、榄口村、小耳村。这六座村落，被四周雄起的深山巨岭围住，与外界隔离，唯有白山镇关隘，对内扼住盆地内部，对外则控制着通向省道的道路；此外，白水从山脉上流出，朝着鲁达方向，一直流到大海。

阿飞一家此时便在白山镇通向省道路上的一座旅馆里。

这旅馆处在省道边上的一处枢纽位置，从旅馆出发，路上小路可达白山镇、省道，以及绿琳一带与穹峰一带，从水路走，或从白水支流进入白水一带背靠的大山之中，或延另一支流往西省省会珠廊方向走，转入省道，又或走麻江到下一处枢纽处。

阿飞自出世以来没有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这儿的人千奇百怪，什么样式的都有。

他老爹自从从鲁达的家里出来，就没让那匹马好好休息过。都说白山镇是白水一带的大镇，那日一去，却在下雨。老爹到铁匠那儿把垫得快破的轮子修了，二话不说又开始走。阿飞觉得自己脑子都快颠糊涂了，便问他娘：“妈，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这都走了三天了，我爹都没让那马休息过，是不是想累死它啊？”阿琴听了笑着回答说：“嘿我也好奇，那马儿这一路跑个不停。换做寻常马儿，早就累倒下了，也不知是不是你爹给他喂了什么灵丹妙药。”阿飞一边听他母亲讲，一边撒娇地把头枕在他母亲膝上。“阿飞呀，你这两天晚上有没有看见天上那颗绿色的星星？”阿琴抚着阿飞的头问道。“当然看见了！那星星，在咱们还在家里时就出现了！不是，妈，我不是问你咱们为啥出门跑这么远的事儿吗？你怎么扯到星星那里去了。”阿琴笑着看着儿子的小脑袋，回答道：“你爹管这叫天象。绿色的星星在有山的地方出现，是饥饿的象征。你父亲担心咱们挨饿，那就赶快要在白水这一块儿粮食吃完之前快跑咯。”“那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去冈山省，虽然说那边都是山，但是那儿山外出来有一块平地。你外公在那儿。我不是和你说过你外公家的事儿吗？咱们现在就要到你外公家去玩两天。”“哦哦哦！那太好了！你以前说外公家有高大的马儿，有狼！还有大狗儿！太好喽！那我到时玩儿你们可不能再拦我。”

娘俩有一阵没一阵地聊着天，那一日下午到了阿皮旅馆。飞鸿订了一间房，吩咐小二好生喂养马儿。那小二见那客官神采飞扬，目光炯炯，自是忙忙点头答应；可那马儿却是没精打采，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小二摇了摇头，牵过马正要往马厩走，那客人叫住他，丢过一块银子，小二李燕子赶忙抓住。飞鸿定定看着他，又叮嘱了一句：“好生看护我的马儿。”而后便带着妻儿进客栈了。

李燕子抓住那银子，心中不由大喜，嚯，这哪有人赏个看马的银子嘿。这位主儿不是寻常人。嘿嘿，起码不是个小气的主儿。转头看那马，那马似乎也在看他，古古怪怪的样子。嘿，你这马儿，我你！燕子转念一想，算了，人不能跟马计较。摇了摇头，拍拍那马儿，牵着它进了马厩，去取那料豆麦子，掺在干草里。

阿飞跟着他爹进了客栈，好家伙！好多人！有些拿着刀的，脸上带着疤的，满脸肥油吃着肥肉的，满脸煞白搂着漂亮姐姐的。阿飞在鲁达镇的酒肆里可没见过这么些样子的人。他还没看仔细，便被带着上了楼，这楼还分层，阿飞从楼梯上往下望，十来张桌子，大都坐满了人，有些人净是吃东西，也不说话；有些人猜拳赌酒；有些人坐得远远的，在窗户一角，俩大男人头俯在一块儿，跟要亲嘴儿似的，嘿嘿。

随后进了厢房，阿飞一坐下，肚子就开始咕咕咕叫了起来，惹得飞鸿阿琴，和跟进来招待的小二都笑了起来。而后飞鸿点过菜了，那小二退出去把门合上。飞鸿对着阿琴和儿子说：“咱们可以在这儿歇两日脚了。”阿琴笑吟吟地说好。阿飞问：“爹，为啥我们这三天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走了这么远，突然就停下来啦？咱们不去外公家了吗？”飞鸿答道：“去呀，怎么不去。这不是连续走了三天，担心你妈妈累着了吗？我们在此休息两天，等过两天从这儿到省道的风转了，我们再坐船出发。”阿飞应道：“哦。”

三人奔波了三日，皆有些疲倦，好容易从马车骄里出来，阿飞和阿琴都在厢房里伸懒腰活动筋骨，以解在轿子里屈坐了三日的辛苦。不一会儿，房门传来敲门声，来人喊道：“客官！您点的饭菜来啦！”飞鸿让他进来，是那李燕子。燕子笑嘻嘻地说道：“客官！这是您要的饭菜！一份白汁圆菜！糖醋排骨！松鼠鳜鱼！还有一份牛肉汤！嘿嘿，客官，您的马匹小的安排好了！当日的青草，掺了黄豆燕麦！准吃的饱饱的！客官您可还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并帮办了！”飞鸿谢过了这殷勤小二，请他去打洗澡水来。奔波了三日未经洗漱，自己不需洗漱，也该让阿琴和孩儿好好休整一番。前往冈山平和城还要好一些日子。他望了一眼李燕子，见他手脚勤快，正要从包裹里再取银子，李燕子这时却说道：“这位客官，您若是要再取银子赏小的，却不必了。我虽是爱财不错，却也有些良心。您刚刚给我的钱，已抵得上我大半月工钱，我为您办事那都是应该的，这钱我再收，却是太贪心了点。谢谢您！谢谢您！确实不必了！若是没其他吩咐！我便为您烧水去了。”飞鸿听了，心里一乐，还有这等小二，给钱不要的。阿飞这时在躺椅上却是不留神睡过去了，飞鸿指了指睡着的阿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下去了。

到那日晚上，三人洗漱毕又吃过晚饭了，便下楼到大堂去。客栈旅馆的大堂乃是鱼龙混杂之处，各式手艺人讨生活的所在。三人既要在此住个几日，自然不能只是整日闷在屋子里，当然要出门走动，讨讨乐子。

走出厢门，出了客房门前长长一条道，便从楼梯下楼。从楼上往下望，这大堂极是热闹，有人说书，有人唱曲儿，有歌女搭了台儿跳舞，有艺人拉琴。这可不是个小客栈。飞鸿拉着阿琴便去听曲儿，那唱曲儿的是位十八九岁的姑娘，歌喉婉转，很是动人。飞鸿一边听曲儿，一边讲笑话给阿琴听，逗得阿琴直乐。他二人夫妻恩爱，还如当年刚出平和城，在江湖上行走一般。这令阿飞便显得尴尬又多余。他年纪小，又听不得什么曲子。他爸爸只顾逗妈妈笑，不怎么理会他。他几次想插入他们的笑话里去，却屡屡又不知不觉被挤兑出来。

小阿飞叹了口气。父母虽宠爱他，但有时便如恋爱中的少男少女一般，却又不喜欢理会他。眼见他二人笑意盈盈地相对着，既不忍心插嘴，仔细一想却发现自己也插嘴不了。百无聊赖又无奈之际，嘴儿嘟得老高，坐在椅子上两条小腿儿悬在空中不住甩动。

这时正值晚上八九点，李燕子在大堂内前前后后地忙活和招待客人，转到唱曲儿的姑娘处查看有无不规矩的客人惹事时候，发觉今日那阔气客人与他夫人和孩子。李燕子人情练达，远远瞧见那小家伙满脸不乐意，又见两位大人正如孩子般有说有笑，不禁一乐，这小家伙可真是碍了父母的事儿！想到今日那大爷的赏钱，便上前问道：“这位客官！您若无暇照看这位弟弟，小的可以代劳。请您尽心赏曲儿吧！”阿琴虽然也愿意单独和丈夫相处，享受这灯火时刻，但这李燕子毕竟是第一日见，她放心不过。飞鸿笑了笑，对李燕子说：“你叫什么名字？”燕子答道：“小的叫做李燕子。”飞鸿对燕子说：“李燕子，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牛泰的小二？”燕子答道：“有。有。客官怎的知道？”飞鸿从袖里取出两块银子，交给小二，说道：“这一块你自己收下，未来三日我与妻儿住店，还需你多照料；这一块，你去交与牛泰，请他过来，帮我带我孩儿玩耍。”燕子嘿嘿一笑，收了银子便去找牛泰。

他还挺惊讶，这牛泰与他在这客栈共同工作有一些时日了，这客人瞧着面生，自己未曾见过，牛泰是如何识得这样一位有钱又慷慨之人的。他在后厨找到牛泰，与他说了情况。牛泰听了大喜，叫唤起来：“什么！那男子可是仪表非凡，面目俊朗，双鬓雪白？莫不是我恩人来了！燕子！谢谢你告知！快带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