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成说 百灵城（2）

那日水心昏厥，不知回程路上所发生的事，所以她觉着，自回城之后，周围的气氛都甚是怪异，让人感觉危机四伏。今日早晨，爹爹还让她明日前往中原进贡。只是，中原的圣上不是早就下令免去百灵城的赋贡了吗？

夜里，大风肆虐，雷声大作，水心在半梦半醒间，忽然被阿嬷和几个侍女拉了起来，连衣服都未换就往门外急忙奔去。刚出房门，水心顿时睡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震惊。眼前，满地尽是瓦片废墟和身着黑白衣的尸体。雷声发出巨响，大雨倾盆而下，冲走地面的斑斑血迹。

水心被阿嬷牵着手，往房门外西侧拐。奔跑在回廊上时，前方袭来许多身着黑色对襟衣、手持大刀的士卒。水心面露惧色，突然后悔平时惰于习武，她一面听阿嬷扯着略显沙哑的嗓子安慰她，一面看着侍女们施展武功，将手持利刃的士卒纷纷打倒在地。

水心极目远眺，见府内上空被摇摇曳曳的火光映得晃眼，而失火的那个位置……是城门！

她再也忍不住问爹爹娘亲身在何处，才从阿嬷口中得知于侬连夜偷袭城主府，如今爹爹娘亲已穿上了亮眼的盔甲，在另一侧的城门外抵御逆贼。

只是，形势并不乐观。

“阿嬷，那我们去何处？”水心焦急问道。

阿嬷告诉她，中原已派军队来救援，如今要做的，便是等他们来。

水心恍然大悟，怪不得爹爹让她去进贡，原是想让她远离危险。

正思嗔间，已随阿嬷来到她的侧卧，见她移动机关后，密室门渐渐敞开，自己也随即被推入那小房子，还未站稳脚步，又听阿嬷吩咐侍女陪同自己。

“阿嬷……”水心见阿嬷安顿好自己后，转身要走，情急之下拉住她布满皱纹的手，含泪道，“阿嬷，不要扔下我……我要同你在一起……”

“孩子，阿嬷要你好好活着……”阿嬷说完，抚了抚孙女眼角的泪，一再强调侍女照顾好小姐，便往门外走去，任凭水心哭喊。

一刻钟后，密室外出现一些声响，水心被侍女悄悄捂住小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朝密室走来的脚步声。她的右眼皮跳得极快，心里想：不会的，不会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机关在何处……直到眼睁睁地看着密室门被打开，直到看到门外站着的黑衣人。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就这么面面相觑。水心清楚，这人是爹爹的属下。

“小姐快逃！”就在侍女呐喊并与那人大打出手时，水心从他手臂下快速钻过，独留力不敌众的侍女拼死相搏。

为何，有的人忠诚，有的人叛离呢？

水心一路躲藏，好不容易寻得爹爹娘亲，却发现他们铠甲上已沾了多处血迹，不知是身负重伤还是沾染敌血，持剑的手也软了下来，却依旧并肩作战。在他们身后，几百名白南族人被绑在木桩上。而前方，于侬坐在石梯高处，悠闲地饮茶，其身后十余名黑衣侍卫正手持弓箭，对着下方众人。

“哈哈哈！没想到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百灵城城主如今竟落得这等下场！”于侬挑眉瞪眼，扯着鼻子下方的八字胡，一阵嘲讽。而后有侍卫走到他身旁轻声汇报道，“回禀族长，未寻得沈惠逸和樊水心。”

于侬大拍桌角，“一帮废物！”而后气得急下命令，“不等了，放箭！”

水心本想大喊“住手”，却看到空中飞出一人，那人一身白袍，手挥赤牡剑，速挡来箭，虽头发发白，却身体健朗，宝刀未老，是阿嬷！同时，四周突现许多弓箭手，朝老人射箭。水心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阿嬷小心！”

“不要出来！”阿嬷怎会不知有埋伏，她更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儿子媳妇和族人被活生生杀死。

“母亲小心！”城主见母亲拼死相搏，顿时又恢复了热血，疾速跃到她身前，抵御凶险。

“老夫人小心！”族人纷纷大喊，有人竭力尝试挣脱绳索。

弓箭手出乎意料的多，老夫人一家自始至终都不仅为了保护自己，更多的是为了保护族人，他们围在族人身旁，抵挡来箭。至于其余侍卫，都纷纷潜入剑雨阵中替族人解开绳索。

于侬见状，将手中的石榴籽般红得透亮的晶石紧紧一握，手腕吸其灵力，经过血脉迅速蔓延至全身，顿时眼冒黑光，无声之中，那股强大的力量直直射向下方众人。

爹爹和娘亲本挡在阿嬷身前，不料老人发现端倪，一个翻身，几乎耗尽全身的力气，将魔力驱散。于侬再施魔力，阿嬷一再驱散，口吐鲜血。

“母亲！”爹爹娘亲失声痛喊。

“阿嬷！”水心以极快的速度一面跑向阿嬷，一面躲箭，即使利器划过她的手臂亦不停止步伐。

水心这才明白，怪不得于侬老怪敢于公然叛乱，原来是得了晶石灵力。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爹爹娘亲和御风大侠一样，穷尽一生去寻找和保护世之罕有的晶石，为若谷仙草渡灵力，并避免它落入坏人手中。而于侬身为邬南族族长，不服白南族的势力，欲称霸百灵城，便花了半世的时间寻找晶石。

这晶石若在好人手中，则会造福万民，一旦落入坏人手中，便是极大的毁灭。

待跑到阿嬷身前，小水心张开双臂，以自己的小身躯抵挡魔力，眼见那于侬老贼一脸愕然。

既然大家手上的都是宝红晶石，那就来个同归于尽吧。

正当水心绝望闭眼之时，忽感身体发出一股神奇的力量，将魔力阻挡回去，但因消耗了些灵力，她的心生出一阵剧痛。瘫落在爹爹怀中。

利箭依然如雨，爹爹一手护着女儿，一手和剩余的侍卫继续拼死相搏，身上多处受伤。娘亲护在阿嬷身旁，分散了注意力，肩上中了一箭，还不忘替婆婆抹去嘴角的红丝。

水心泪如雨下，为了不干扰爹爹抗敌，挣脱他的怀抱，往地上瘫去，抱着阿嬷和娘亲，紧闭双眼，亦想以自己娇小的身躯替他们挡那些如雨的利器。族人挣脱绳索，亦纷纷跑上来将老夫人一家团团围住。

但，水心意识模糊间，看他们一个个倒下。尸体堆积，如山。

“大侠……大侠……”快来救我们……

水心绝望地仰着头，嚅动苍白的唇，任由雨水冲刷她满是血渍的脸。

为什么……想到的会是他……大侠。

他会来吗？不会来吗？

突然，城门外响起轰隆如雷的进攻声，水心猛然转头，但见一大批身穿中原军服的士兵执着戟与邬南族人大打出手，同时营救出尚有气息的白南族人。想来这就是阿嬷说的中原圣上所派来的援军吧。

“他来了……”爹爹停下挥剑的动作，缓缓闭了闭眼，轻轻抚去娘亲嘴角的血渍，“我真后悔当初让你嫁给我，这样你便不用受今日之苦了。”

“夫君！你在说什么傻话？”娘亲抚过爹爹的背，那里满是湿漉漉一片。

“城主！夫人！”来人头戴青铜鍪，身着灰银重铠甲，手持红缨长矛，看起来是位中原大将军，他向城主与夫人作揖道，“圣上派臣来援救，但敌方势力过于威猛，我们放弃夺城，只能救人，请城主与夫人随我们一同离开！”

城主夫妇站起身，看着满地的尸体，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嬷强忍着痛将水心的手交到大将军手中，“水心，你若去到了中原，喊圣上一声皇伯伯，他会善待你的。”

不待将军带走水心，那于侬老怪一个纵身飞来，扯过小姑娘的手，欲将她带走，城主夫妇和大将军见状，使劲浑身解数一挥利剑，却被那老贼挡了回来，这时，水心被阿嬷护在身后，再推到那位大将军身旁，见阿嬷、爹爹和娘亲持剑围着老怪。

“阿嬷！爹爹！娘亲！”时间紧迫，水心被将军带走，在模糊的泪眼下，在大脑变成空白之前，她隐隐约约看到阿嬷倒在了爹爹娘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