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籽是甜的 第三章 八月十

家里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中秋，安邵如今身居高位，免不得迎来送往，也少不得人来拜访。大胜而归，各种亲朋都来了。

之前只是日常生活没觉得，如今备礼送人，却又突然觉得家里的人是少了些。安于之心里感慨，这天下光景是国富民强，也许她孤单的老父亲，如那个不靠谱的伯母所言，是该找个伴呢？

原七覃和梅霜的相继到来，给安于之带来了缓解病痛的香囊和药物，也给她带来了对父亲孤身的思考。

对于他们这样在人世间只能不断摸爬滚打，一步一步攀登天梯的人，到底是有人相伴不显得那么凄凉，还是独自一人舔舐伤口不被片刻温暖迷惑显得不那么孤单呢？

安于之咳嗽两声，忙把香囊拿到鼻前轻嗅，也不知原七覃从另一处军部大营赶到这里，拿来的是什么地方产出的药，居然效果奇佳。只可惜药物昂贵，且如今效力也是愈发差了。

到底是药物有限，亡者难追。

她也不难过，只觉得此生能来这一遭，受一回苦，得一次新生，已经是非常好了。至少，剩下不长的时间，还能陪父亲度过一段时光。至于将来，她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寿数终有尽时，她也不愿将未来细细打量，只管当下是否快乐就好。

和父亲返程的时候，由于征战告捷以及将军夫人，也就是她母亲故去的缘由，她也不必扮作男子，能自己坐一副轿辇，也就没被发现这过重的病情。

如今，整日舞剑，剑却日渐沉重，不知道原七覃的药能否源源不断，只能慢慢地让父亲接受她也快要离开的事实。

略有好转的第二天，安于之练完一套，提剑，向倚在一旁的原七覃点头致意，便要离开，却被那人抓住手腕。

她诧异道：“阿七何意？”

那人像是没听到一般，紧紧按着她，她只好再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光大亮，直到她忍不住咳嗽，才唤醒了那人。

“抱歉，是在下无礼。”他拱了拱手。

安于之拍了拍自己，狐疑地看过去，只见到低着的头，摸不着神色如何，便作揖回礼，连说：“无妨，你我之间，本就是我有求于你，还未感谢你的药，”她拿了香囊摇了摇，轻轻浅浅的笑容荡漾，“很有效。”

他抬起头，看迷了眼，却做的一副正派君子的模样，“如此便好。”

安于之见他表现还好，便扶了他起来，“无论如何，多谢。不过婚姻大事还望你多做考虑，父亲不过念着母亲往日情谊罢了，他哪里懂得这些。”

“我知道的，不会为难你。”原七覃此刻站在她身前，低头略向前靠来，都说君子如兰，倒也算是蛮俊俏的郎君。“只是你这样说，倒叫我好奇，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嗯。”安于之不欲多说，这些时日，虽是好了不少，却也无法支撑长时间的对话。

反正她自己知道，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没有关系，原七覃千里而来，所求怎会是与童年玩伴的一段姻缘。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只是，于之，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你我之间，总是我负了你的。

安于之回房整理着装，因着过节的原由，府上又添了些人。她这送来了几个小丫鬟，如今也是帮着她打扫房间，整理书柜什么的。

入秋了，她身上带了些露水，招了一旁的小丫鬟拿了布巾，就着小丫头的手擦了擦额头，她换下了外袍，穿了外出的斗篷。

“小姐，天气凉了，里衣怕也沾湿了，只换外袍就行吗？”

安于之停下往外走的步子，回头，照顾她的小丫头正低着头，做了行礼的姿势，神色不明，声音却很稳。心道也是，便摸了摸内里，又觉麻烦，便拉了她的手，“你这小丫头，还要做我的主不成？”

又说：“莫说是露水，原我也是骑马射箭的英豪，就是血水，也无妨的。”

“是。”

“不必担心，”安于之拔了头上的簪子，“喏，拿了这个，可不许到我爹那说小姐的坏话。”

小丫头神色慌乱，就要下跪，只是手被安于之攥住，一时间，竟动弹不得。“小姐饶命，奴婢是小姐的奴婢，又怎会同老爷乱说。”

“我也没说你。”安于之有些烦，“拿了我的东西，听我的就行。”

“是。”

说是丫鬟，这孩子生得也是极好的，就是看着有些瘦削，想必也是穷苦人家送来换银钱的。

“心思不坏，胆子又大，告诉我你的名字，替我更衣吧。”安于之张开手，言笑晏晏。

“是。奴名阿玲，小时候有仙女姐姐趁夜而来，偷了家里两只鸡，鸡蛋旁却留下了一个银铃铛。”小丫头边说，边找了衣服。

“按你所说，应当是自给自足，做大做强，又怎么进了我家。”

“后来大旱，逃难来此，父亲病重，卖了铃铛仍是不够，形势所迫，自贱其身，哪有旁的路可走。”

身世凄惨，惹人怜惜。

“世事无常，来到这里，应当是挺好的一条路了。若你今后赚够了钱要离开，同我说一声。”

“多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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