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微凉 飞蛾扑火

“余嫣！”陈陌随后赶来，只见易成背部中弹扑倒在地，不知生死，原本被击中肩部的孙大哥此时正挟持着于珊，把枪口抵在她的太阳穴处，整个人背靠墙面，呼吸沉重。

牢狱中的女孩全都缩在墙角，低低地哀泣着，希望和绝望总在一瞬间颠倒，物是人非。

众刑警纷纷赶来，徐阳喝到：“你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人质，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了！”

孙大哥嗤笑一声：“徐警官，好久不见啊，你还认识我吗？”

徐阳持枪手势不动，眉宇渐渐锁起：“孙、正、翰！”

“可以啊，不愧跟我打了两年的交道，没白疼你啊！”孙正翰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以为我真没防着你们吗？哈哈，我这防弹背心也不是白穿的，没想到打上来还这么疼啊。卧底加上美人计，我看一向光明正大的刑警逼急了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反正我已经把老板交待的事情搞砸了，回去也是个死，还不如多拉上几个当垫背划算些，人，都来齐了吗？”

陈陌暗暗问道：“有多少把握？”

余嫣抬起头，对手受了重伤，正常来说反应速度会减慢，但是此刻心智很不稳定，适得其反也有可能，而且这里人很多，就算我能躲过他的子弹轨迹，弄不好也会伤了他人。再加上他还有防弹背心，所以，她开口道：“对不起，我只有四分把握。”

陈陌知晓余嫣的顾虑，之前也是，只要对方有人质在手，她就会大幅度降低突击意图，她不愿伤及无辜，这是好事，更何况这次自己给她下达的命令是，救出所有被困女孩。

“你到底想怎样？”陈陌站出来问道。

孙正翰眼光不偏不倚，又落到了余嫣身上：“这个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孙某胸无大志，人生一世不就是图个寻欢作乐吗，你把你身边那个小妮子给我，我就把人质放了，怎么样？”

“为什么？”余嫣问道。

“为什么？”孙正翰笑得浑身抽搐，“余小姐，哦不，余警官，我横竖都是个死，总得死而无憾不是？”

“你明明死有余辜，为什么你觉得我会让你死而无憾？”

“这种事，只有做过才知道，余小姐没有经验，我总不能现场给你演示一番吧？”

“满口污秽！孙正翰，你就是个社会败类！”徐阳吼道。

“对了徐警官，我忘记说了，我手里这个女孩，可不仅仅是个人质哦，于珊，你告诉他们，你有多厉害。”

于珊的眼睛空空荡荡地扫过眼前的刑警，然后停留在空气中漂浮的一隅，声音不大，却如同五雷轰顶：“我体内有炸弹。”

在场所有刑警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疯子！陈陌下意识地挡在余嫣面前。

“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哦，只要这女孩的心脏一停，马上就会‘嘭’的一声，大家一起上路。”

余嫣悄声说道：“我可以去交换吗？”

“不行！”前面传来浑厚带些怒意的声音。

余嫣不明白这么好的提议为什么要放弃，眼前这个犯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只要人质安全了，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她了，成功率也会提升。但是余嫣并没有反驳，她的使命就是服从他的命令。

“看来陈警官不愿把自己的小妹妹拱手让人，但就只好大家同归于尽啦。”

“呜呜呜呜不要啊......”牢房中哭声汹涌起来，萧华沙哑的声音在一众哭腔里独树一帜，哀转久绝，看来里面那些女孩也是竖着耳朵关注局势的变化。

“孙正翰，不如我们换个交易。”陈陌道。

“哦？只要能引起我的兴趣。”孙正翰眯起眼睛。

“大家都是惜命之人，若非时局所迫又有谁想英年早逝？我知道你怕的人是谁，只要你与警方联手，我们不仅可以保证你的安全，还可以给你记大功一件，刑罚上从轻判处。当然，在此期间，我们要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陈陌！”徐阳咬牙道。这明明是是十恶不赦的残渣，怎么能够相信他，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意把警方往火坑里引。

余嫣也有些疑惑，她总觉得心底里有些不舒服，这样做似乎不是陈陌所向往的，陈陌应该是秉公执法，能够在关键时刻做出最优决断的人，这显然是在妥协，这是不对的。

“你说的有理，我现在确实不太想死，但是，今天我只要她。”

孙正翰眼神一挑，那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解决的，他什么手段自己是见识过的，若不是他心理变态，该死的人早死光了，这十多年东城的警察也拿他毫无办法。

他盯着陈陌背后的余嫣，“既然敢用美人计，就要担负这背后的代价，不是吗？”

“我可以。”余嫣站了出来。

“回去！”陈陌眼神冰冷，语气更冰冷，

“我不回。”余嫣并没有避开陈陌的锋芒，而是定定地看着他。

“这是命令！”

“我只服从陈陌发自内心的指令，”余嫣迎着陈陌略显惊愕的眼神，用手指点着他的胸口，继续说道，“这次的命令，你是不情愿的。”

陈陌呆住了，徐阳及一众刑警也呆住了，这余嫣是进化了吗？

随即她甩开陈陌的手，转向孙正翰，依旧是毫无感情的语调：“如你所愿，我配合你。”

孙正翰大笑道：“成交！你让所有刑警，带上剩下的人，现在马上，退出这里！”

余嫣道：“这些女孩，要让他们一并带走。”

孙正翰嘴角一弯：“可以，都听你的。”

于珊突然开了口：“为什么要来？觉得火坑里好玩吗？”

“只要你们还在流泪，我就不会放弃反抗。”余嫣道。

“余小姐很善良呢，我很喜欢，”孙正翰扣住于珊的下巴，一改温柔的语气恶狠狠地说道，“我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给我乖乖的，蝼蚁就要有蝼蚁的样子，再说话信不信我一脚踩死你！”

“柳影！是那个女孩的名字。”于珊冲着门口的陈陌喊道，随即被扼住了喉咙。

“你不用这么着急去死，反正这也是迟早的事。余小姐，把这个喝了我们才能坦诚相待。”

余嫣接过孙正翰丢来的小瓶子，满脸好奇：“这是什么？”

“不要喝！”陈陌还站在那里，周围的刑警已经带着人质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陈警官，她不喝你们就都得给我陪葬！”

余嫣闻声，二话没说又是一个仰头喝得干干净净，好像没有咖啡那么苦，身体目前也没有异样，她向焦躁的陈陌比了个口型：我没事。

“好了，过来。”

余嫣刚一迈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跌进了一个刚硬的怀抱，声音渐渐地嘈杂，人像也越来越模糊，看来那个药水是这种功效，也对，毕竟这个人在平时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嘭！”又是一声枪响，孙正翰大概没想到短短一天内会被两个人放暗枪，他吃力地转过头，看着刚被自己抛到一边的于珊，抓着地上遗漏的那把枪，尽管颤抖着却毫不迟疑地冲着他的屁股开了枪。

“带她走。”于珊空洞的眸子有了飞蛾扑火的光亮。

“你和我们一起走！”陈陌抱起余嫣喊道。

“陈警官，我的死神已经来了，她是来给我解脱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威胁，所以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请让我抓住它好吗？”于珊说话间已经退到孙正翰身边，靠着墙缓缓坐下，枪口比心。

“不要冲动！”陈陌喊道，“我们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医生，你还年轻，你的父母现在一定在等你回家，不要做傻事！”

余嫣虽然浑身无力，但是还是能听到一二的，她在陈陌怀里向于珊伸出手，声音微弱：“要惜命，快过来。”

于珊也朝着余嫣伸出手，眼睛里填了柔和温暖的色彩，两个女孩，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同时伸出手，一个在火坑中也不忘反抗，一个在深渊中也等待救赎。只可惜，火烧的太旺，余嫣终究晕了过去，垂下了胳膊。

深渊太深，于珊收回手擦了擦眼眶，强笑着说道：“我想过一万种死法，觉得在海里停止呼吸是最正确的，那样我死后，不会有任何人受牵连，那片海域还会因我而掀起层层海浪，仿佛大海在替我悲鸣，我的污秽也会由那片王阳大海替我清理。生，我不曾携带一粒尘埃，死，我不愿污染一寸土壤。可是现在，我不需要那么浪漫的死法了，我已经得到了救赎，那么我只要我旁边的人，和我一起化为灰烬。”

“你可以选择忘掉着一切，从头再来。”陈陌抱着余嫣不肯让步。

于珊悲凉地笑笑，一滴热泪顺着眼眶缓缓坠落，从头再来？我这十八个受凌辱的夜晚怎么可能忘掉？我浑身上下都被打上了硫酸都洗不掉的印记，既然我已经是地狱底层的人了，把那个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人脱下来就回本了，这样就会少些女孩受伤了吧。

“快走！给你们二十秒，之后就别怪我开枪了！”

陈陌上前一步，问道：“那，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吗？”

于珊沉思片刻，笑道：“你们找到柳影之后，帮我给她带句话，就说，其实我之前和她的性格还挺相像的，希望下辈子有缘能够和她做朋友。”

陈陌允诺，抱着余嫣朝于珊微微颔首，轻声道：“对不起。”然后转身向出口跑去。

于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不该死的都活了下去，她看着旁边的男人，曾经给自己带来无尽噩梦的男人，发现也没有那么大的恨意了，不堪重负的身心卸掉了所有的情感，包括爱憎。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仿佛和自己一样面无表情的少女，她说“只要你们还在流泪，我就不会放弃反抗”，本来以为是同道中人，可这明明，不一样啊！她一定有着更坚实的信仰吧。

“孙正翰，还有气吗？”

“孙正翰，这可能是你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了，不打算再挣扎一下了吗？”

“你个......万人踩踏的蝼蚁。”孙正翰恶狠狠地说道。

“呵呵，蝼蚁，也是会反抗的啊。”

陈陌刚抱着余嫣从地下停车场跑出来，便轰然一声，火光四射，照亮了半个夜空的黑暗。众刑警纷纷赶过来，只见陈陌面色铁青，怀里的余嫣面色倒娇红不已。

消防部队接到消息已经迅速赶来了，停车场地势低洼，火势并没有蔓延之态，很快就平息下来了，被解救的人质也一一送回住处，这是后话。

“今天晚上余嫣就住我的公寓，剩下的一个人质名为柳影，你们比对一下之前的报案记录，我们明天再查，今天休息。”陈陌不等众刑警检查伤势，便开着其中一辆警车走了。

徐阳叹道：“这次我们的小余嫣怕是要彻底升级喽。”

余嫣此刻只觉得燥热难耐，之前感冒发烧也没有出现这种状况，更确切的说似乎是想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呢？她感觉有人把冰毛巾敷在自己的额头上，那个人的手很凉，余嫣本能地抓住，塞进胸口，感觉这样好多了。

那只冰凉的手似乎有些反抗，几次想抽出都被余嫣狠狠地压住了，然后那只手迅速升温，马上就变得比她的体温还要高，余嫣有些不满，又把那只手撇了出去，一伸手把额头上的冰毛巾塞了进去。

冰毛巾进去的一瞬间有些异样的感觉，余嫣马上惊坐起来喊道：“危险！”差点撞上陈陌的额头。

“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陌？”余嫣歪着脑袋，然后竟然嘿嘿地笑了。余嫣此时的大脑已经宕机，因此面部的五官又恢复了活性，现在的她看起来和喝醉了酒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倒是陈陌惊得先别开头，呵斥道：“余嫣，知不知道今天你差点闯了祸？”

“你凶我！我要去告诉你爸爸，让他凶回来！”余嫣撅起嘴，晃晃悠悠地想要下床。

“你别动。”陈陌的声音马上变得柔和，痒痒地喷在余嫣耳边。算了，现在她的意识还不清醒，和她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能连潜意识中余嫣都觉得自己应该遵循陈陌的指令，然后果然维持准备起身的动作呆愣愣地坐着不动了，只剩下栗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你现在这个样子值得留个纪念。”陈陌说着果真掏出手机。

余嫣急了，劈手去夺，正常情况下的余嫣是不会反抗的，但她现在不正常，只觉得应该铲除一切可能的威胁，陈陌把手机从左手扔到右手，又从右手扔到头顶的左手，余嫣气不过，随即整个人一个熊抱便扑到了陈陌的怀中。

余嫣抱住陈陌后突然觉得很舒服，便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像只小羊羔般蹭来蹭去，把抢手机的初衷忘到了九霄云外。

倒是陈陌一颤，马上拎着她的后颈皮想要把她拨开，奈何余嫣像长在陈陌身上一般打死不松手，她一边躲一边哭唧唧地哀嚎：“陈陌，我难受~~~你就让我抱一会嘛！我很乖的，保证以后都会很听话的。”

陈陌叹了口气，问道：“余嫣，你知道你现在难受的感觉叫什么吗？”

“叫什么？”

“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个新词汇，一不小心就会很危险，但我希望你能慢慢去理解，它叫，欲望。”

“欲望？”余嫣即便大脑宕机也不忘竭力思考，“我知道啦，欲望就是想要抱着别人！”

“欲望对不同的人来说是不同的，你再想想，任何人都可以吗？比如之前想让你陪他一夜的孙正翰？”

余嫣整个人一哆嗦，把头埋得更深了：“不要。”

“易成？”

“不要！”

“徐阳？”

“不！要！”

“那你觉得欲望对你来说是什么？”

“欲望就是我想抱着陈陌。”余嫣脱口而出，然后便嘟嘟囔囔地睡了过去。

陈陌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余嫣轻轻地放在床上。

天花板上壁灯的轮廓逐渐清晰，是小雏菊的式样，干净整洁。柳影从床上爬起，不停地晃动着自己的脑壳，让我定位一下现在是怎么个进展，有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男孩闯进来，指名道姓地要我，然后那群大汉不同意，小男孩把其中一个小弟一顿暴揍，其余人马上乖乖就范了，然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我就被这个十八九岁的小毛孩给抡在肩上扛走了。难不成这个小毛孩就是每天晚上的金主？

柳影马上低头查验，却惊奇地发现镣铐已经被取掉了，手腕和脚腕处的伤口也都被细致地包扎起来，身上的衣服......身上的衣服也变成新的了！内衣！还好还好，内衣还在。

也不知睡了多久，身上的酸痛感已经没有了，柳影三两下爬下床，左顾右盼，确定房间里没有人，便走到门口转了两下，哎呦，果然锁上了。柳影贴着门缓缓坐下，鼻子酸酸的，我只是想要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怎么就把自己给搭进来了呢？自己本来就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眼下出了事怕是除了舍友也没人知道吧，不知道大叔会不会来救我，但是他也要忙咖啡店装修的事情吧，呵呵，有点凄惨呢。

不行！我这种在大自然中散养长大的天地灵长，决不能颓废放弃，一个人我不也旺盛地活了二十三年吗！一间小小的房间就妄想困住我，太小看我了，漫画里女主角都怎么做来着，对，把床单扯成条子栓在桌角顺着窗就爬下去了。

柳影顿时来了精神，蹭蹭跑到落地窗面前，往下一看，好家伙，几十层呢！一眼就能看到海！于是方案一在萌芽中失败了。

静止了几秒后，柳影决定执行方案二，打电话给前台客服报警，虽然这种方法有点草率，整不好前台小妹就是对面的人，但至少能打探一下情报不是？说打就打，柳影拿起旁边的手机，然后就懵了，不应该是座机吗？嗯？再说前台电话号码是多少啊？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柳影一惊那手机像活鱼似的在她左右手来回蹦跶了几下才落在了床上。

接起电话，那头是一个有些慵懒的男声：“醒了？”

柳影小心地问道：“醒了，请问你是？”

“你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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