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那场雨 江湖风雨，缘于人心

于是一年后。

天气冷得比较早，梨花开满了枝头。屋外一片白花花的梨花林，非常好看。

那天阳光正好，陈知曦干完活后，没啥事，坐在石凳上冥想。

江春月带着十来个孩子在梨树林里，读着书。

有孩子问：“陈知曦叔叔坐在那干嘛呢？还闭着眼睛。”

江春月看了看，说：“他在睡觉呢，我们不要打扰他。我们写字好不好？”

这时，一骑进入梨树林，来人正是厉雪吟。

凝神之中的陈知曦感觉得到危险的临近，便打开眼睛。

那边厉雪吟走到江春月面前，与其交谈了一会儿，便把一个盒子递到江春月面前。

那个虽然是个普通的盒子，但缝隙间散发出阵阵寒气，猜也知道是极为贵重之物。

但江春月把盒子推还给了厉雪吟。厉雪吟一脸的惊讶，然后两人开始辩论。

最后，一怒之下的厉雪吟把盒子丢到地上，从里边滚出一颗何首乌。

江春月只是笑了笑，没有搭理他，而是领着孩子们往陈知曦这边走来。

厉雪吟冲上来，说：“你不能嫁给陈知曦，他是个欺师灭祖的恶徒，将来他一定会害了你的。为何你不能原谅我？我一直仍然那么深爱着你。”

江春月：“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陈知曦将来会不会害我，我不知道，但我清楚地记得，唯一一个深深伤害过我的人，是你！若你此来好语相对，我仍当你是朋友，但你不能用恶语来骂陈知曦，因为他是我夫君。”

厉雪吟气得双手紧握拳，恨不得立马上前杀了陈知曦。好不容易缓下情绪，对江春月说：“那个千年何首乌，我在极北的冰山上找了一年，才找到的。我门中神医说，它对于治疗白发有奇效。”

江春月：“怎么，嫌我现在的样子很丑？”

厉雪吟：“我希望你回到原来的样子，不然我会愧疚下去。”

江春月：“你愧疚是你的事。我最爱的人，他却喜欢我任何时候的样子。对我们而言，对所有人都好，过去的已经改变不了了，不如珍惜现在的自己。”说完，抬起头，看着陈知曦，甜甜一笑。

厉雪吟摇摇头：“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说完，骑上马，转身离去。

江春月走到陈知曦面前，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陈知曦摇摇头，笑了笑，然后跪下来，握住江春月的手，说：“请你嫁给我。你是我的仙女，虽然我没有金银珠宝作媒，但今生今世的保护。”

江春月点点头，然后一把抱住陈知曦，说：“傻瓜，为什么不早说，我一直在等着你。”

没有盛大的喜宴，没有华丽的衣裳，但有许多祝福，陈知曦与江春月只是简单地摆了几桌请村民们吃饭，没有过多的铺张。

晚上，屋子里，四边分外寂静。

两人躺在床上，仍紧握着手。

江春月：“我的婚礼，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了。不过，我不后悔。”

陈知曦：“但对我而言，这一切简直像做梦一样。那么多年了，终于大仇得报。”

江春月：“大仇得报？你心中对我仍有仇？”

陈知曦：“是啊。当年你诬陷我玷污你，坐了几年冤狱。今日终于占有了你，那几年的牢狱也就不算是冤狱了，我也不算是被你诬陷了。”

江春月：“原来，你心中还一直记得啊。”

陈知曦：“那当然，不然我对你那么好为何啊。”

江春月：“那……以后你就不再对我好了？”

陈知曦：“还是一样吧，毕竟你已是我妻子了。”

江春月靠在陈知曦怀里：“只想呆在你身边，只想你一直这样对我，就够了。”

那一夜很长，两人都没有入睡。可是这一夜又很短，还没缠绵够，就近天明了。

梨花开满了整个冬天，没有雪，却有满世界银白的梨花。

江春月每日在树林下练剑，美丽的面孔、优美的舞姿、灿烂的风景，一切都那么和谐。

陈知曦则喜欢坐在长廊前，时而做做木工活，让这个家越来越舒适，就像个很别致的庭院一般。然后一边看妻子练剑，有时看着看着，情不自禁陶醉在其中，江春月的剑姿在风中划出一道道闪亮的银光，陈知曦忍不住随着那轨迹，一同起舞，随着江春月的足迹和剑光。

梨花树海下，两人双双起舞，乐在其中。

不知不觉，冬天就过去了。

然后，江春月开始养蚕，取丝，纺布。陈知曦依然在地里劳作，闲暇时打造院子，看妻子练剑和教小孩子念书，偶尔情不自禁时作作诗。然后，夜里，他人都睡时再练功。

日子无忧无虑，却也衣食无忧。简单，小精致，如小溪流水。

不知不觉，梨树又开花。

此时陈知曦搭建了一道漂亮的围栏，藤蔓爬满了栅栏，开满的三角梅。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小院落了，孩子们又长大了一岁，两人不仅教他们读书识字，也开始教他们武术。从几个孩子，到有些大点的，也过来跟着习武，每天，都有二十多名学徒跟着江春月在院子里梨树下练剑。

陈知曦在大门挂了个牌，写上：春蚕小筑。

江春月笑着说：“看着好像一个门派似的。”

陈知曦：“这不是给你开宗立派了么，你都收了那么多徒弟了。”

江春月：“我也并没有刻意去收徒弟，只是不想耽误这些孩子们的少年时光。”

陈知曦：“只希望，我们这小小门派永远不要进入江湖。”

江春月：“是的，就这样平平静静下去。”

突然一天，某人不期而至。

那天陈知曦和江春月正在院子里教书，一名壮年男子走进梨树下。

此人身穿一身白衣，身负长剑，看似心武之人，却都不认识。

江春月起身问：“这位先生，请问来此何事？”

男子说：“在下郑伯平，乃无名之士，也并非所谓的江湖中人。到此，寻访一位叫陈知曦的侠士。”

陈知曦上前说：“在下便是陈知曦。我与你平生素未谋面，不知找我有何指教？”

郑伯平：“你我虽不曾相识，却其实乃是一路之人。”

陈知曦：“此话怎讲？”

郑伯平递上一张纸：“这是一份名单。”

陈知曦接过纸，一看那名单，有八个名字，有自己，也有郑伯平。

郑伯平：“世上有七剑，七剑统领天下武林，这乃是注定好之事。要成就英雄，就要有人牺牲，所谓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明白的。”

陈知曦顿时沉下表情，冷冷地看着郑伯平：“你们是要让七剑顺理成章成为武林统领？”

四周的气氛突然沉静下来，把江春月吓了一跳，她看着陈知曦，从来未见丈夫有过这样的一种表情——如此严肃，像是高手即将决战一样。

郑伯平笑了笑：“不必担心，我已经说了，我与你是一路人。不过，也不一定，除非你要……让七剑顺理成章成为武林统领。”

陈知曦：“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伯平：“你瞧你……别让我们瞧不起你。算了，我相信有一日，你会与我们在一起的，有兴趣的话，到莫名山庄来。不要再躲了，以你一人之力，对抗不了整个武林的。”

江春月：“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郑伯平：“我和陈知曦一样，什么人也不是。”说完，转身离开了。

看着郑伯平远远地消失了，江春月再回头看陈知曦时，他仍处于紧张甚至惊恐的状态中。

过了许久，陈知曦才平复下来，四周的空气才恢复了正常。

江春月看着陈知曦，一言不发，许久后，才转过身，招呼过所有的孩子，继续上课。

陈知曦看着江春月，脑子一片混乱，他知道，有些事、许多话，该告诉江春月了，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晚上，很凉快。

陈知曦坐在梨树下的秋千上，看着皎洁的月光发呆。

几个月前，他在这里弄了一对秋千，之后的一周，每晚上，总和江春月一起坐在上边，手牵着手，一起荡起荡落，其乐融融。

江春月走出来，坐在另一个属于她的秋千上，拉起陈知曦的手，然后慢慢荡起秋千。

陈知曦：“让你先休息的，我晚点再睡。”

江春月：“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荡秋千了？偶尔来玩一下，挺好的。今晚我就挺想玩。”

陈知曦：“如果我们能一辈子在此平静地生活该多好。”

江春月：“为何我们不能平静地生活下去呢？今天来的那人，他在威胁你么？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能一起解决的。”

陈知曦：“江湖本是不太平之秋，有些东西，想躲，它始终会找来。只怕，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往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平静。”

江春月：“那我们一起离开，离中原更远些，再找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

陈知曦摇摇头：“没用的，有些事一旦注定并开始了，是躲不掉的。我师父李云扬被我杀死，这本是早已经注定要发生的。”

江春月：“可是……李掌门真的不是你杀的，我相信你，真的。我行走江湖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再困难的事都挺过来了。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呢？”

陈知曦长叹了一口：“还有更可怕的事会来到，或许是你我都无法……”说完，从秋千上跳下来，走回房间去。

江春月心中顿时涌上无尽的不安，看着陈知曦的背影，原来以为很简单的夫君，似乎不再简单了。

几天来，陈知曦再没和江春月谈及此事，而是专心埋头去弄家里未完成的庭院。

江春月无心教书，一直在担心着最坏的事情——不是有谁来，而是离去……

三天后，又有一名不速之客不约而至——叶知秋。

江春月仍在院子里教孩子们读书，陈知曦正在后院完善污水循环系统，做得正欢，看到叶知秋进来，很是诧异。

叶知秋看到江春月后，惊讶了一下，然后打了个招呼，便走向陈知曦。

陈知曦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迎上前说：“师弟，你怎么会到此处？”

叶知秋走到陈知曦面前，说：“师兄，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相求。”

陈知曦：“何事？”

叶知秋：“一来我想告诉你，我能打听到你在这里，很快全武林都会知道，你必须要离开。其二，师父生前有一套绝学，传授予了你。”

陈知曦：“你为何想学我的那套绝学？只怕，你无法学会。而且，就算你学会，未必会对你有好处。”

叶知秋：“对我的帮助可大了。不久前我潜回鸟庄，进了师父的秘室，看了师父生前留下的手纪。原来师父传了一套隐身术予你，可惜，那套隐身术没有密笈记载，师父也没有留下更多有用的口诀或招式。如果你把你所知授予我，我一定能学会的。”

陈知曦：“事情并不如你想象，隐身术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口诀招式，只是用来保命。本门只有近身短桥术才较为有用。你已经身为七剑之一，天下人都怕你，只有别人在你面前才会保命。”

叶知秋：“七剑又如何？你知道不，太刚剑郑勇，上个月被人杀了。现在有流言，有个组织，开始猎杀七剑了。”

陈知曦：“这怎么可能……安宁王不出手制止吗？三老呢？他们又岂会坐视不管？而且郑勇武力虽猛却智谋不足，不能与你相提并论，只要你多加小心，很难有人能害你。再说了，你与西城下沙远居世外桃源，不问世事，又岂会有人要害你？”

叶知秋：“说那么多，你决意中不肯帮我？”

陈知曦：“我无法将隐身术传予你。如果你不来找我，或许你能领悟。但你如今如此迫切地要我把隐身术传给你，就证明你目前无法掌握，这也是师父当年不传授给你的原因。我无法授予你，是因为即使我把隐身术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你也不会懂。等你到会懂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

叶知秋：“师兄，你为何会如此对我？当年你不是很挺我的吗？如今你为何会这样？”

“不是他欠你，而你欠他的。”江春月走到陈知曦身边，对叶知秋说：“一直来都是你任意妄为，你师兄一直在保护你，受了不少罪，你可知道。所以，是你有负于他，所以你没资格向陈知曦讨要任何东西。”

叶知秋无法对答，看着陈知曦一会，说：“师兄，确实一直都是你在师父面前为我开脱。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请你帮我，如果你不愿帮，我也无可奈何。”

陈知曦：“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只要你一句话。唯独你想要的隐身术，绝非你所想象的绝世奇学，我现在无法授予你。”

叶知秋点点头：“好吧，作为师兄，你也就这样了。那我告辞了，祝你们幸福吧。”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江春月看着叶知秋的背影，对陈知曦说：“你这个师弟也不怎么样。当年背弃师门背弃武林与情人私奔，还靠你一人之力挡住所有人才保住他的幸福生活。他对你因此所受之苦不但没点感激，还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太过分了，即使身为七剑，那又如何。”

陈知曦：“算了，不要去管他了。”

江春月：“他刚才说太刚剑郑勇被杀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人敢对七剑下手？”

陈知曦：“是啊，看来这武林强中自有强中手啊。”

江春月：“叶知秋刚才说，李云扬暗中授予你一套隐身术的绝学，这又是什么功夫？很厉害吗？没见你使过。”

陈知曦笑了笑：“哪有什么隐身术的绝学，再说我天资笨，学什么功夫都学不会。其实所谓的隐身术，简单说就是低调做人，将自己隐没于市井人海之中，不被人所关注，无人重视，便无人想要来对付我。师父见我武学资质差，便教了我这些，要学会隐忍、压制脾气、少动怒，同时要多予他人关怀及帮助，那么我便没有敌人，也不会有性命危险了。师弟太爱出风头，又自负有一身绝世功夫，又怎会听得下隐身术里的奥义呢。”

江春月：“原来如此，低调、少惹事，便能隐没于市，这样便可有安定的生活。可惜，叶知秋的胸怀不像你这般宽广，你如此待他，他却仇视你，无奈。”

陈知曦：“算了，我亦没办法再帮他了，只能愿他好自为之了。”

江春月：“不过，我始终觉得，郑勇之死，此事不会那么简单。”

陈知曦：“你想多了，武林向来腥风血雨，不过已与我们无关。”

两天后，陈知曦与其他村民到大城去赶集市。

忙了一天，把手中的布匹卖完了，然后为江春月精心挑选了一支发簪，回到本村时太阳已经偏西。

远远地能看到剑雨梨花的大门了，一群在里边学习的孩子们朝自己跑了过来。

陈知曦问：“你们这是来迎接我的么？”

一名女孩说：“不好了，江先生被坏人捉走了。”

陈知曦吓了一跳：“什么？先生怎么会被坏人抓走？”

一个男孩说：“下午的时候，一个男人突然闯进来，先生和他争执，最后大打出手。那男人用迷药迷倒先生，然后把先生放到马上，就离开了。”

陈知曦丢下手中的东西，跑进院子，一看四周一片狼藉。

邻居们也围上前，讲述先前江春月被掳走一事，有人曾上前阻止，但拦不住那名高手。

陈知曦顿时海海一片空白，顺着邻居所指的方向往北追去，开足战力把油门踩到底似的狂追十多公里，哪里能追得上。

看着茫茫荒野，陈知曦紧握着拳头忿忿地说：“想逼我出山，我定叫你们全家富贵。”

天黑了以后，才回到春蚕小筑。

石换水一家上前问：“可有江姑娘的消息？”

陈知曦摇摇头：“没有，但我一定会找到她的。我要离开一阵子，这里就请你们帮忙照看一下了。”

石换水：“你要注意安全啊，一定要把江姑娘带回来。”

收拾了东西，未及吃饭，拿出收藏好的剑，骑上马，连夜便起程赶回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