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悲歌 第八章：百日筑基

意识逐渐回到赵灵儿的脑中，但身体仍是动惮不得，师父教的练功心法、太子府里读的典籍、‘九鼎’上的图案等等一幕幕纷纷在面前交替出现。

接着冷热两股洪流以电光石火的惊人高速，在他体内奔腾追逐，四肢百骸无所不至，冲击着每一个窍穴，那种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

冷热洪流越追越快，最后突然彻底消失，归于静默。折磨赵灵儿的痛苦也突然消失。一时间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他似是只剩下脱离肉体魂魄，没有灼热和严寒，虚虚飘飘，既不难受也感不到舒畅。

等到完全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发现是在太子府里自己的床上。体内空空荡荡，聚不起半点真气。而灵台却异常地清明，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比用眼睛看还清楚明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平时在书房服侍嬴政的宫女小诗走了进来，他甚至感受到小诗长高了不少。而此时他仍是无力动惮，眼睛只能看到床帐顶部。

赵灵儿轻唤了一声：“小诗！”

小诗吓出一声尖叫，惊魂未定地走到赵灵儿的床前，见他确实已经醒来，满脸的不可思议，道“公子你终于醒了，真想不到。”

赵灵儿道：“我睡了多久？”

“快四个月了。”

“四个月？”赵灵儿讶道。在这期间，他没有时间的概念，对他而言，骊山行宫的一切都是刚刚才发生。

想到骊山行宫，他这才彻底回到现实中来，忙问道：“太子呢？”

小诗一愣，道：“太子？政太子吗？他已是秦王了。奴婢这便去禀告大王。”

不多时，嬴政走了进来，见他果然穿了秦王的王服，似乎长高了不少，身上脱了不少稚气。他见到醒来的赵灵儿，也是一脸的惊讶，道：“感觉怎么样？”

赵灵儿道：“感觉很虚，飘飘荡荡的。丹田里空空荡荡，没有半点真气。”

嬴政道：“你能醒来已是奇迹。你足足昏迷了一百一十天，期间你不吃不喝，米水不进，然而你非但没有消瘦，反而是面色红润，真是不可思议。”

赵灵儿也是茫然不明所以，问道：“那天在炼丹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嬴政道：“那天大师伯打开‘素娥丹’的丹炉后，丹房便发生爆炸，我们都昏迷过去，等醒来时，发现我们都在炼丹房之外，唯独你在里面昏迷不醒。”

赵灵儿道：“大王呢？你怎么做秦王了？”

嬴政黯然叹息道：“炼丹房发生爆炸，大师伯、二师伯都已陨命，父王身受重伤，回来后没几天便薨了。”

赵灵儿仔细回想，对他所说的竟没半点印象。

过了一会儿，嬴政叹息道：“‘金乌丹’和‘素娥丹’也全被炸毁，一颗也没留下。”

这一环节赵灵儿倒记得清清楚楚，道：“丹不是被炸毁，是被我吞了。”于是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嬴政道：“此事确是奇怪至极。‘金乌丹’和‘素娥丹’发出的光相互碰撞，发出巨响，我也看到了，之后便不省人事，你所说的那些却没看到。”过了一会儿，他又道：“‘金乌丹’和‘素娥丹’发的红、蓝两道光发生碰撞时，我似乎看到空中被撕开了一道门，你看到了没有？”

赵灵儿道：“我只看到红、蓝两光纠缠旋转，没看到你说的门。”

嬴政道：“那道门时常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门内别有洞天，与咱们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

这时高渐离和荆轲也来了，他二人向嬴政行了君臣之礼后，嬴政道：“你们好好陪他吧，寡人还有要事，”说完便走了。

高、荆二人对赵灵儿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荆轲道：“你看他，动辄称孤道寡，一副小人得志样。当初在邯郸，他被赵兵看着，出门极不方便，除了咱们三兄弟谁和他玩？如今倒好，摆起秦王的架子来了。”

高渐离道：“你先在这里养伤，等你好了咱们便去醉风楼逍遥快活，我为你击筑，荆轲给你舞剑。”

正说着，寡妇清走了进来，荆轲高渐离只好告退出去。寡妇清又详细问了当时的情况，赵灵儿把能想起来的全说了。

寡妇清拿起他的手腕，三指搭在他的腕脉处，闭目苦思许久，道：“看你脉象井然，磅礴有力，不像是武功全废！”又想了一会儿，道：“我给你输一点真气，你试着引导。”说着手案在了赵灵儿的膻中穴上，输了一股真气进去，然这股真气一进到他体内便如溪流人海，起不到半点作用，又觉得他的丹田广大无比，无边无际。

赵灵儿道：“我现在丹田聚不了气，控制不了夏掌门的真气。”

寡妇清道：“我送进去的真气去哪了？”

赵灵儿茫然摇头道：“不知道啊，消散不见了。”

寡妇清苦思许久，也不得要领。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变化立即通知我。”说完便走了。

这时小诗端着饭菜来到，说：“奴婢服侍公子用饭。”

赵灵儿道：“我也没感觉到饥饿”

小诗奇道：“公子已经不吃不喝一百多天了，怎会不饿？”

赵灵儿道：“我不想吃，你扶我下床走走吧。”

在小诗的搀扶下，赵灵儿下来床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自己”是被困在这个身体里的一个囚徒，正极力想挣脱着笨重的躯壳。这个感觉虽只是一闪而过，却令他印象深刻。

过了两天，赵灵儿已能正常行走，只是丹田内仍是空荡荡的，聚不起一丝真气。

这天嬴政又来看他。赵灵儿每次看到嬴政都觉得他成熟了几分，说话做事越来越果断沉稳，眼内时有精光闪现。

嬴政坐了一会儿，长叹一声，道：“你快好起来吧。现在我身边能信任的人越来越少，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有些事只有你才可以帮我。”

赵灵儿一错愕，第一次想到眼前之人不仅是个一起练功的好朋友，还是个秦王，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处理。不由得望着嬴政呆呆出神。

嬴政道：“以前只顾和你练功，无忧无虑，那是有父王在庇护，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赵灵儿半晌说不出话，他忽然感觉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将不复存在。

秦庄襄王异人在离终之前，把嬴政的身世、吕不韦的阴谋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嬴政，并说道：“吕不韦此人雄才大略，且他心里一直以你亲生父亲自居，定然不会反你。朝野内外反对咱们的势力很多。你虽然天资聪颖，毕竟幼小，肃清这些异己得靠吕不韦。朝中人心叵测，而吕不韦恰是可以信赖之人，在你亲政之前，可用他而不可杀他。”接着又道：“朱姬虽不是你生母，却也是你养母，一定要善待她。”

嬴政登基后，按照秦国祖制，因嬴政尚未成年，由太后朱姬与相国吕不韦共同摄政当国。

当上摄政大臣之后，吕不韦的势力急剧膨胀。他随意出入后宫，与太后朱姬旧情复燃。

太后朱姬并无多少见识，凡事都以吕不韦马首是瞻，因此虽说是太后与相国共同摄政，实则秦国政权皆在吕不韦手里。

这天。吕不韦来汇报国事，道：“丞相府来了个韩人水工，名曰郑国，他给臣一份开渠方案，臣以为可行。”说着便取出图纸，指给嬴政看，道：“这是泾水，这是洛水，在这中间凿出一条三百余里的水渠，便可灌溉上百万亩良田。”

嬴政看着吕不韦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感到说不出的厌恶。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兹事体大，还需找朝臣商议。相国的新书编得怎样了？”

吕不韦傲然道：“臣搜集了全天下几乎所有典籍秘录，有三千多人在不分昼夜的编纂，很快便将完工。”

嬴政道：“你把关于练气、炼丹的典籍都送进宫来，寡人要先睹为快。”

吕不韦道：“臣的门客里有一个叫徐福的方士，是道家的知名人物。大王要研读道藏，此人正好能为大王所用。”

嬴政道：“那便请他一并进宫吧。”

嬴政问寡妇清是否听过徐福此人，寡妇清道：“这人出名似乎比邹衍还早，算是道家中的顶尖人物了，多年没听到他的消息，想不到尚在人世。”

不多时，徐福带着一批典籍到来，只见他身材颀长，头发黑白交错，肌肤却晶莹红润，从外表看不出年龄。他见到嬴政，把手一拱便算行了礼。道：“方外人士徐福，见过大王。”

嬴政见他仙风道骨，行事超然，不由得肃然起敬，道：“道长辛苦。寡人的一位好友最近得了一些疑难之症，还请道长帮忙医治。”

徐福给赵灵儿诊了脉，也不问病因，只说：“你当真不吃不喝昏迷了一百多天？”

赵灵儿称是。

徐福分别在赵灵儿的丹田、膻中两处按了一会儿，道：“看这位小哥的情形，应该是完成了‘百日筑基’，然‘百日筑基’之后应该是神、气、精更加强大，且能相互感应才对，这位小哥却是丹田空空，内力全无，这可奇了。”

赵灵儿道：“什么是‘百日筑基’？”

徐福道：“道家修真无非两个途径，一是服用外丹，再便是修炼内丹。修炼内丹则需经百日筑基、炼谷化精、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练虚合道等阶段。”

赵灵儿道：“那外丹呢？”

徐福道：“外丹便是丹士所炼的金丹了。”

嬴政道：“吃了金丹是否真的能成仙？”

徐福道：“相传，黄帝受还丹至道于玄女。玄女告黄帝曰：凡欲长生而不得神丹金液，徒自苦耳。虽呼吸导引，吐故纳新，及服草木之药，可得延年，不免于死也。服神丹令人神仙度世，与天地相毕，与日月同光，坐见万里，役使鬼神。可见，服外丹则可成仙，练内丹则可以延年益寿。”

徐福又察看了一番，摇头道：“这位小哥的伤势老夫也一时参详不透。这儿有一部《参同契》，小哥拿去研读，或许有用。”

赵灵儿打开徐福给的《参同契》，只见开篇写道：乾坤者，易之门户，众卦之父母。坎离匡廓，运毂正轴，牝牡四卦，以为橐龠。覆冒阴阳之道，尤工御者、准绳墨，执衔辔，正规距，随轨辙，处中以制外，数在律历纪。月节有五六，经纬奉日使，兼并为六十，刚柔有表里。看到这些，他忽然想起当日夏无极给他讲解的炼丹之道，暗忖道：“乾为上釜之鼎，坤为下釜之炉，炉鼎为炼丹之神室，乾鼎、坤炉既设，投铅、汞等药物于其中，铅取象于坎，汞取象于离。这《参同契》与炼丹有关。

赵灵儿如醉如痴、废寝忘食地研读这部《参同契》，过了月余，已有所悟。他把外丹的炼制之道与《参同契》、《连山》、《归藏》结合起来，顿时豁然贯通。

用《参同契》上领悟得来的方法，赵灵儿渐渐地在丹田中聚起了一点真气，这真气热烘烘至阳至纯，不夹杂一点阴。他用《连山》中的方法把至阳之气从泥丸经前方任脉而下，穿胯下生死窍，再贯尾闾逆上督脉，过玉关返抵泥丸宫，最后回到丹田气海，为之一周天。然后再聚起一股冷沁沁的至阴至纯、不夹杂一点阳的真气，用《归藏》中的诀窍，顺上任脉，经心脉上泥丸，过玉枕至尾闾，与至阳之气反其道而行，最后仍回到丹田。

至阳至阴两股真气顺逆而行，运转周天，寒、热真气在他体内交替扩散，泥丸变热，则丹田转寒，丹田转热，则泥丸变寒。

通过《连山》《归藏》，赵灵儿很快找到了至阳至阴的平衡点，寒热交替非但不是痛苦，还愈来愈舒畅受用。

每运转一个周天，他体内的至阳至阴之气便被激发一分，在不断的周天运转中，他的精、气、神也不断升华，浑浑沌沌，物我两忘。

不知过了多久，被他吞进去的“金乌丹”和“素娥丹”中的阴阳真气已被全部被他收服。此时他体内的真气便如王阳大海，无穷无尽。

正如徐福所言，随着至阳至阴的不断运转，他的神、气、精不断提升，之后是相互感应，最后已融为一体。

融为一体后的精气神不断扩散开来，再不受肉体窍脉的羁绊，似乎将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这种玄妙的感觉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

这时有人向这边走来，虽然隔着门窗，他也没有睁眼，却知道来者是秦王嬴政。

自从精气神融为一体之后，赵灵儿能清晰的感知到周遭的一切，比用眼看、用手摸、用耳听还要清楚真切。

嬴政见到他之后一愣，道：“你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赵灵儿也有一种重生的感觉，却不知如何表述，只得说道：“功力恢复了，而且大胜从前。”

嬴政道：“这几天我心里一直有一件难事，现在你功力恢复，那太好了，正好可以去办。”

赵灵儿道：“什么难事？”

嬴政道：“长安君成蟜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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