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悲歌 第七章：廿转金丹

第二天刚入夜，众人便来到了丹房，此时丹炉下的火已经褪去，但丹房内仍是闷热难当。夏无极看了一眼屋角的沙漏，道：“还有两个时辰。”说完便对着丹炉盘膝而坐，其余人等纷纷效仿，赵灵儿和嬴政也跟着坐在末端打坐练功。

过了许久，夏无极道：“时辰道了。”说着便打开了炉门。赵灵儿站在最末，离丹炉最远，但仍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紧接着便见一道红光从炉中激射而出，赐得众人睁不开眼。过了许久，红光才慢慢暗下去。夏无极从炉中取出一粒拇指大小的红色丹药仔细察看，又闻了几下，看着寡妇清道：“掌门师妹，成了吧？”

寡妇清也拿起一粒仔细察看许久，道：“应该是成了！”秦王等人都是一声欢呼。

夏无极拿出一包五六寸高的白玉小瓶，把每一粒丹药分别装到一个小瓶里，共装了三十个小瓶后，道：“请掌门师妹处置。”

寡妇清道：“这‘赤云丹’绝非凡品，纵使不能起死回生，对付寻常疾病那是绰绰有余了。每人带一枚在身边以防万一，其余的便放入丹房吧。”夏无极便把丹分予众人，赵灵儿也得了一枚。

两天后，秦王带着来时的一行人回咸阳宫，夏无极等仍留在了骊山行宫。秦王反复告诫嬴政和赵灵儿：行宫里的见闻，不可对任何人说。

这天荆轲和高渐离又对赵灵儿道：“别再给他做奴仆了，走，我们带你去玩。”

赵灵儿道：“太子也没把我当奴仆啊。”

高渐离道：“你没觉察到他变了吗？”

“没有。”赵灵儿摇头道。

荆轲往太子书房看了一眼，道：“你天天和他在一起因此觉察不到。他越来越有一种高高在上、俯视天下的气度。”

高渐离不耐烦地推着他二人道：“先出去再说，这宫里规矩太多，闷煞人了。”

自从来到秦国以后，赵灵儿和嬴政都一直在宫中读书练功，很少出来逛。见咸阳的繁盛尤胜邯郸，但与乱哄哄的邯郸不同，咸阳街道干净整洁，一切都是秩序井然。

他二人把赵灵儿带到一座大酒楼前，荆轲道：“这醉风楼是咸阳最大最好的酒楼，带你去见识里面的酒菜和歌舞。”说着便领头走了进去。里面的酒保已认识高、荆二人，忙冲到门口迎接。

赵灵儿好奇地四处打量，只见这酒楼空间极大，一楼大堂设了个高台，台上果然有乐工奏乐，歌姬翩翩起舞。高、荆二人叫酒叫菜，酒保则点头哈腰地在旁伺候。

荆轲仰脖喝干了一杯酒，道：“如何？在这里喝酒吃菜比给他当奴仆逍遥自在吧？”

赵灵儿还没回答，高渐离抢着道：“宫里规矩太多，闷死人了。尤其是那宫乐，初听尚可，听多了便觉得死气沉沉。那些宫廷乐师还比不过这醉风楼的乐师呢！”恰在此时台上已奏完一曲，高渐离站起来一边鼓掌喝彩一边跳到台上，和台上的乐工说了几句之后，拿起一把筑坐在台上，左手按弦的一端，右手执竹尺击打另一端筑弦。赵灵儿虽不懂音乐，但也听出这筑声激越高亢，确实比沉稳凝重的宫乐好听多了。

高渐离一边击筑一边唱道：

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无余。于嗟乎，不承权舆!

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饱。于嗟乎，不承权舆!

荆轲大声喝道：“于嗟乎，不承权舆！我来伴舞！”说着拔出配剑跃到台上起舞。

台下众人见两个孩童在台上又是唱又是跳，且筑声歌声悦耳动听，舞剑者则轻灵飘逸，一把剑时而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时而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无不拍手叫好。

二人回到席上，得意洋洋地道“如何？比在里面逍遥自在多了吧？”

赵灵儿道：“荆轲，你武功是越来越强了啊。”

荆轲傲然道：“早和你说过，并非在他身边才能练功。”正说话间，有个人走了过来道：“二位公子小小年纪便有一身惊人的技艺，老汉佩服佩服。”

只见此人又矮又瘦，散披着一头干枯花白的长发，满脸皱纹，眼眶深陷，他夸的是高、荆二人，一对眼睛却在赵灵儿全身上下打量。

荆轲见此人猥琐邋遢，冒失而来，却也不以为忤，道：“多谢夸奖，一起来喝一杯罢。”

那人也不客气，坐到席上与三人对饮，喝了几杯后道：“三位公子气度不凡，不知尊上怎么称呼？”

高、荆二人都是愀然不乐，荆轲道：“要喝酒便喝，休要问东问西的。”

那人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对赵灵儿道：“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荆轲不耐烦地道：“你这老汉，有话便赶紧说，别妨碍我们兄弟喝酒。”

那人看着赵灵儿道：“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关于‘赤云丹’。”说完便走了出去。

赵灵儿吓了一跳，暗忖：他怎知‘赤云丹’？此事关呼骊山行宫之事，确不可在此说。于是跟了出去。

那人把赵灵儿引到一个僻静处，看着他怀里道：“你身上带着‘赤云丹’，我闻出来了。”

赵灵儿奇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赤云丹’？”

那人不答，反问道：“你跟丹鼎派是何关系？夏家是你什么人？”

因涉及到秦宫里的事，赵灵儿不便回答，于是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察言观色，已猜到赵灵儿定然与丹鼎派有关，便解下背上的包袱，取出一个小包裹，递给赵灵儿道：“你把这个交给夏清或夏无极。”

赵灵儿听出他与夏家似乎有些渊源，道：“前辈如何称呼？”

那人道：“你把这个交给夏清或夏无极就可以，其他的不用知道。还有，‘赤云丹’有害无益，仍了吧。”说完便走了。

赵灵儿好奇心起，把那个包裹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两块一尺见方的龟壳，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又像画又像文字的东西，赵灵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重新包好，回到醉风楼，道：“我有事要回去，你们是否也要一起？”

高渐离道：“不回，这里逍遥自在，为何要回去受罪？”荆轲也道：“咱兄弟在此逍遥快活，何必要去给他当奴仆呢？”

赵灵儿只好一人回到太子府，正好寡妇清也在，便把包裹交给了她，并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

寡妇清听完之后，看着两块龟壳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长叹。然后出了太子书房，过了许久才回来道：“明日一早去骊山行宫。”

赵灵儿跟着嬴政、秦王等再次来到骊山行宫，夏无极四人已在等候。众人去到一间屋里，只见屋里设着一个香案，案上供着两块龟壳，与赵灵儿交给寡妇清的两块极为相似。

寡妇清拿出两块龟壳，与案上那两块并排放在一起之后，众人都对那四块龟壳进行跪拜，赵灵儿和嬴政也忙跟着跪拜。跪拜结束后众人才对那四块龟壳细细参详。

夏无极道：“列祖列宗保佑，四块‘圣物’已集齐，‘金乌丹’和‘素娥丹’有望炼成了。”

寡妇清沉疑道：“‘圣物’上说有‘九鼎’才可炼成‘金乌丹’和‘素娥丹’，可如此看来，并不需要‘九鼎’啊。”

夏无极道：“我夏家世代愿望，如今终于有眉目了。先炼一炉试试吧。”

寡妇清道：“也罢，如若不成，再想他法。”

嬴政和赵灵儿互看了一眼，都是茫然摇头，对眼前之事充满好奇却又不敢问。

秦王看在眼里，道：“政儿已满十二岁，很多事都可以和你说了。你可知你亲祖母并非今日的华阳太后？”

嬴政道：“儿臣知道，是夏太后。”

秦王道：“夏太后乃是巴蜀夏家人，所以，我和你都是夏家的人，你可明白？”

嬴政道：“儿臣明白。”

秦王道：“咱们夏家丹药驰名天下，不过这些都不过是凡品。夏家世代祖先孜孜以求的是‘金乌丹’和‘素娥丹’。相传，黄帝吃了这两枚丹之后便乘龙升天而去。皇帝成仙之后，他的丹方便刻在四块龟壳上留于世间。世人都只道这只是个传说，并不可信。直到我夏家祖上有人无意间得到了两块，才确信黄帝吃丹后飞升而去之事确实存在。从此之后夏家便把写有丹方的龟壳奉为‘圣物’。只是只有两块‘圣物’，夏家几代人花了无数心血也没把‘金乌丹’和‘素娥丹’炼成。”

嬴政大喜，道：“如今四块‘圣物’已集齐，咱们是不是就可以炼出‘金乌丹’和‘素娥丹’，然后如黄帝一般成仙成道？”

秦王道：“‘圣物’上还有许多不明白之处，能不能炼成还不好说。”

几天之后，秦王便回了咸阳，赵灵儿和嬴政则留了下来，每天和夏无极等人一起炼丹。

几人中，夏雪和寡妇清不经常在行宫，十天半月才来一次。二师兄夏无期沉默寡言，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三师兄夏无且则精通医药，炼丹所需要的药材都是他在张罗。

虽然寡妇清是丹鼎派的掌门人，但许多事都是大师兄夏无极做主。

在炼丹过程中，夏无极给嬴政和赵灵儿讲了许多关于“丹道”的事。

炼丹所用的器具叫“丹房鼎器”，通常有丹坛、炉灶、、鼎、釜、锅、罐等。炼一炉丹通常需要飞、升、抽、伏、点、关、养、煮、炼、锻、研、封等数十个步骤，其中一个环节没把控好便功亏一篑。此外还有进阳火、退阴符、采药、炼药等等方法步骤。而最难的则是火候的掌控，炼丹的过程中火候要随着丹药在炉中的变化而变化。火候的变化称之为“转”，每转一次丹的药性便增强一分，而每转一次，炼制的时间、难度等便翻几倍。因此转的次数越高则说明丹药越好。一般市面上的都是“三转金丹”，“五转金丹”已是极为难得，“六转金丹”则有价无市。‘赤云丹’便属于“六转金丹”。炼出“九转金丹”是无数炼丹者的终极梦想。

嬴政和赵灵儿越听越是兴趣盎然，只觉炼丹的乐趣不亚于练武。嬴政道：“那这‘金乌丹’和‘素娥丹’需要炼几转？”

夏无极道：“这要看进度了，如果一直没成，则需一直转下去，直到炼成或炼废。”

赵灵儿道：“又不能打开察看，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转，什么时候炼成？”

夏无极道：“靠闻。每个阶段发出来的气味都不一样，无论是几转丹，成品丹都有其独特的闻到，能闻出来。”

赵灵儿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身上带着‘赤云丹’那个怪人能闻出来。

嬴政道：“‘金乌丹’和‘素娥丹’的丹方又是谁给的黄帝？”

夏无极道：“故老相传，黄帝出游到洛水畔时，做了个梦，梦到一仙女，仙女告诉了黄帝炼丹的方法，并说：服神丹令人神仙度世，与天地相毕，与日月同光，坐见万里，役使鬼神。黄帝梦醒之后便命人采来首山铜，在荆山下铸成了九鼎，用这九鼎炼出了‘金乌丹’和‘素娥丹’，吃了此二丹之后便飞升而去。”

赵灵儿和嬴政都听得心驰神往，看着眼前的丹炉无限向往。

越到越后面夏无极越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与夏无期和夏无且一起不分昼夜的守在丹炉前，如此过了一年有余，已转了二十次。这时秦王、夏雪、寡妇清等全来了，众人都盯着丹炉，又是期待又紧张害怕。

如此过了几天，夏无极道：“应该是要成了。”他说话声都在颤抖。

寡妇清激动地道：“可以‘退阴符’了？”“退阴符”是减弱火势、文火温养以至中止烧炼之意。

夏无极看着众人道：“你们觉得如何？”其余众师兄妹你看我、我看你，都得不出个结论。

寡妇清道：“大师兄，若论炼丹，你道行最深，大家都听你的，你放手而为便是。”

夏无极逐渐减弱了炉火，又让丹炉冷却了两天，才道：“可以开炉收丹了。”于是在众人注视之下，把丹炉打开。

首先打开的是“金乌丹”的丹炉，只见一道红光从炉中射出，接着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赵灵儿站在最末端，都觉得脸上炙热难当，有热气随着呼吸进入了他体内，难受至极。

众人都道这是炉中余热未消，慢慢便会冷下来。然过了许久，炉中出来的热气非但没减少，反而越来越热，发出的红光也是越来越强。

秦王道：“把另一炉也打开试试。”

夏无极顶着炙热上前打开了‘素娥丹’的丹炉，只见一道蓝光从炉中射出，接着是一股寒气喷涌而出。

红、蓝两道光相互碰撞，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巨像，伴随着一道强烈的白光，白光并不消散，反而是急剧扩大，一瞬间，白光占据了正个天地，天地间似乎除了白其他什么都不存在。

紧接着，白光中出现了一红一蓝两道光，红蓝两道光纠缠着急速旋转，在疾转的光芒里，千万道电光在其核心处打闪。

赵灵儿突然看不到如何人，亦听不到任何声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红蓝两道光越转越快，旋转的中心处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迅速扩大，瞬间整个天地间都被黑充斥。

“轰、轰”接连两声巨响，赵灵儿听到了声音。他看到了两个丹炉倒了下来。有七八颗红、蓝丹滚到了地上。

赵灵儿只觉得燥热难当，开“金乌丹”时被他吸进去的那股热气在他体内奔腾，所到之处炙热难耐，似乎有个炭火在他体内游走。他痛得满地乱滚，大声求救却没人应答，整个炼丹房里只剩他一人。

正觉得五脏六腑快要被烧焦时，赵灵儿突然摸到了地上一枚蓝色的‘素娥丹’，发现这‘素娥丹’冰冷异常，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整只手仿佛便要被冰冻住。

他这时体内灼热难耐，也不及多想，张口就把那颗‘素娥丹’吞了进去。‘素娥丹’一进到肚里，那团火热之气便立即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更大更强的寒气游走全身，比先前的炙热难受百倍。

再一看地上有红的“金乌丹”，便张口吞了一颗进去，冰冷寒气瞬间消失。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可没过多久，那股灼热之气又开始游走，且力道翻了好几倍。他此时已不及多想，又吞了一颗“素娥丹”制衡那股热气。

如此这般，冷了便吞“金乌丹”，热了便吞“素娥丹”，不一会儿，所有的丹药便被赵灵儿吞尽。而体内的冷热两股力道却越来越强，不停地在他体内交战，他只想一头撞在丹炉上，了却这寒热之苦，可此时已是动惮不得。

如此寒热交替无数次后，身体渐渐变得麻木不仁，进而没有任何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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