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悲歌 第十四章：嬴政立威

第二天的朝会上，咸阳宫大殿里，秦王嬴政和太后朱姬高踞三级台阶最上一层的王座，负责文书纪录的官吏和负责整理存档的太史令席位设于他后侧处。

其他大臣分列两旁，左边是吕不韦、蔡泽等文臣，右边是王翦、桓齮、李信、内史腾等武将。

吕不韦是百官之首，他先站出来道：“水工郑国设计的泾洛大渠已修到寨子沟一带，臣打算秋后再征两万民夫，争取三年之内贯通泾水和洛水，以保……”

“此事以后再议。”嬴政一摆手，打断吕不韦的话。“禁卫军统领、都卫军将军、中郎将何在？”

禁卫军统领吕蒙、都卫军将军吕邦、中郎将吕雄等三人被传进来，跪在大殿中央。嬴政也不理这三人，盯着吕不韦道：“仲父身为相国兼大将军，可知昨日寡人遇刺之事？”

吕不韦忙道：“臣知悉此事之后便到宫里看望大王，侍卫说大王无恙，且已就寝，臣才放心。此事臣已着人侦查，很快便会揪出幕后之人，请大王……”

嬴政一拍龙椅，再次打断吕不韦的话，冷冷地说道：“禁卫军统领吕蒙，昨日遇刺之后，寡人命你审问刺客，今日早朝来报。你审出什么了？”

吕不韦接到嬴政被刺的消息之后，勃然大怒，于他而言，嬴政便是他的亲骨肉，有人刺杀他儿子那还得了？此外，如刺客一旦得手，那新的秦王定然不会让他继续任要职、掌大权，说白了，他的一切权力都来源于秦王嬴政。越想越是后怕，忙跑进王宫，却被秦王的侍卫拦了下来，说秦王已就寝。再到甘泉宫找太后，太后已被吓得脸色发白，她责怪吕不韦身为大将军，却让刺客行刺秦王，狠狠骂了吕不韦一通之后，把他赶出了甘泉宫。

吕不韦和吕蒙等连夜审问，可那批被逮的刺客早已抱了死志，无论吕不韦等用什么刑，他们只是不说。一夜审训无果，吕不韦无奈，只得把郑国渠的事在朝上提出，想借此分散朝中的注意力，等彻底调查清楚了再处理刺客的事，想不到秦王打断了他的话来过问调查刺客之事。

吕蒙看了一眼吕不韦，道：“小臣无能，还没查出刺客背后之人，请大王恕罪。”

嬴政冷喝了一声，道：“吕雄，这么一批刺客在咸阳城郊猖狂，你却事先完全不知情，你这中郎将是怎么当的？”

吕雄被吓得汗流浃背，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道：“请大王恕罪，小臣定当查出刺客背后的指使者。”

嬴政冷冷地说道：“都卫军将军吕邦，刺客都到咸阳城下了，你还懵然不知！是你无能还是两万都卫军无能？”

吕邦不住磕头道：“请大王恕罪，是臣无能。”

吕不韦干咳一声，道：“禀大王，此次刺客事件禁卫军统领、都卫军将军和郎中将都有失职之罪，然臣为相国兼大将军，当担最大之责。请大王放心，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说着看向台上的太后朱姬，希望她能帮自己说几句话。

太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嬴政便道：“咸阳是我大秦国都，如此这般任由刺客来去，那太后、寡人、仲父以及朝中文武百官的脑袋岂不是都朝不保夕？”

吕不韦铁青着脸孔，走到跪在地上的吕邦等三人之前，大怒道：“不成器的混账家伙，以后小心行事，可别再出什么纰漏了！”说着又是向王座上的嬴政道：“臣保证，此类事件以后定然不会再发生，请大王放心。”说着看向太后，向她求助。

蔡泽、王翦等群臣都无不露出讶异之色，想不到吕不韦专横至此，出了刺杀秦王这么大的事，吕不韦却仍是以长辈责怪晚辈的口气来责备吕蒙等人，并想三言两语便把三人的失职之最唐塞过去，全无秉公处理之意。

太后朱姬此时心里五味杂陈，自从秦庄襄王薨逝之后，她便感觉自己这个儿子与自己渐渐疏远，之后有了嫪毐，她便有点不知如何面对儿子，于是她与嬴政的关系越发的疏远，嬴政去甘泉宫请安也是来去匆匆，犹如例行公事一般。对于儿子，朱姬常常想起的便是在邯郸时候对她百般依赖的赵政。此时见嬴政在秦王宝座上自信冷静，侃侃而谈，俨然是个成年人的模样。自己的这个儿子倏忽间从邯郸的赵政变成了如今的秦王，朱姬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悲。

看着台下颇显狼狈的吕不韦，朱姬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事交给仲父便了，王儿放心吧。”

她此言一出，众人都以为秦王不会再追究下去，不想嬴政一拍王座，昂然长身而起，在台上度着方步，锐目环视众臣，冷然道：“自孝公变法以来，我大秦便实行军功奖励，赏罚分明，故能上令下行，士卒用命，使我军纵横无敌，称雄天下。都卫军的职责是护守咸阳，郎中将的职责是负责咸阳的治安，禁卫军的职责是保卫王宫与寡人。而如今，刺客在咸阳横行，寡人险些遭其毒手。如若寡人仍对禁卫军统领吕蒙、都卫军将军吕邦、郎中将吕雄等三人之罪视若罔闻，从今以后，战场上谁还会奋勇杀敌以立军功？农田里谁还会辛勤劳作以换爵位？孝公变法岂不是要止于你我君臣之手？”

大殿里人人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年仅十六岁的秦王，能如此侃侃而论，言之成理，充满一代霸主的气概。

吕不韦和朱姬像是首次认识到嬴政般，愕然听着。

此时大殿上所有的人都看出秦王是把矛头对准了吕不韦，谁也不想夹在中间，所以人人屏息静气，都不言语。

嬴政道：“桓齮将军，你说说，我大秦军屡战不败的凭依是什么？”

桓齮是吕不韦的心腹大将，几年间，他从正偏牙将升到上将军，都是由吕不韦一手提拔。见嬴政发问，他只得恭恭敬敬地答道：“我大秦军屡战不败，是因为君臣贤明，将士勇猛。”

嬴政不置可否，转向王翦道：“王上将军以为呢？”他对王翦说话时，语气平和了许多。

王翦站出来答道：“军令如山，赏罚分明，此正是我大秦军屡战不败的凭依。”

嬴政抚掌大赞道：“王上将军实乃我大秦的柱国大将，一语中的。”说完看着吕不韦道：“这三人玩忽职守、尸位素餐，依军法，该如何处置？”

吕不韦被他逼得狼狈不堪，心中大怒，对这“儿子“又爱又恨，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望向朱姬，求助于她。

朱姬也不知如何处理眼前的局面，只得道：“这些事交给仲父处理，王儿大可放心。”

嬴政道：“交给仲父处理，寡人当然放心，只是禁卫军统领、都卫军将军、中郎将都是要职，涉及到秦都咸阳以及太后、寡人、仲父和满朝文武的安危，应尽早选出有才能之人来担任。仲父可有人选？”

吕不韦顿时茫然无措，禁卫军负责王宫以及秦王的保卫，都卫军镇守咸阳，中郎将负责咸阳的治安，控制着三股力量便是控制了整个咸阳城以及咸阳宫。禁卫军统领吕蒙、都卫军将军吕邦、中郎将吕雄等三人都是他的侄子，一直以来，吕不韦都是用这三个侄子来控制着整个咸阳。此时嬴政轻轻一句话便要撤去吕邦等人，吕不韦心下大乱，仓促间竟举荐不出合适的人。

嬴政不容他多想，道：“仲父如果没有合适人选的话，寡人便推荐三人：其一为赵灵儿，此人与寡人自小便相识，对寡人忠心耿耿，且武艺高强，此次刺客行刺，全靠他救架。赵灵儿可担任禁卫军统领；其二为蒙恬，此人是将门之后，智勇双全，曾带人在函谷道上设伏，击杀五国合纵军无数。蒙恬可担任中郎将；其三为王贲，此人娴熟弓马，熟读兵法，在剿灭判军时，他率军攻下了壶关城。王贲可担任都卫军将军。”

王翦忙道：“承蒙大王厚爱，只是犬子年幼无知，恐难以胜任。”

嬴政道：“王上将军不必太谦，在拒合纵、平叛乱两战中，王贲的才能是有口皆碑的，由他来统领都卫军，寡人以为正合适。”紧接着问吕不韦道：“仲父，由王上将军的公子王贲来统领都卫军，有何不妥之处吗？”

吕不韦一时间手足无措，他虽然极其不愿意让都卫军脱离掌控，但也深知王翦的军事才能和其在军中的威望，一时不敢将其推到对立面，只得道：“王贲目前虽只是个正偏牙将，但将门虎子，可以让其试几天。”

嬴政转向太后道：“仲父认为可行，母后觉得呢？”

太后朱姬茫然道：“依照王儿的意思办吧。”

嬴政面向群臣，大声道：“寡人、太后、仲父一致同意，吕蒙、吕邦、吕雄等三人无才无能，放任刺客横行，依军法处置。命赵灵儿为禁卫军统领，蒙恬为中郎将，王贲为都卫军将军。稍后，加盖太后和仲父大印的文书便会下达，众爱卿须当全力配合此三人，不得因其年少而欺之。今日就此退廷！”

众臣忙跪地行礼。

嬴政把朱姬请了起来，在众禁卫簇拥下高视阔步的离开。

退廷之后，吕不韦仍愣在大殿之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只说都卫军将军之位让王贲试几天，秦王嬴政却连消带打的把禁卫军统领、中郎将、都卫军将军三个职位都定了，并当着满朝文武说已得仲父同意。此时就算要反对也来不及了。

吕不韦以及秦国文武大臣第一次感受到了嬴政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手段。

嬴政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欣喜若狂，他对赵灵儿道：“从今往后，可以睡安稳觉了。”接着把在朝堂上的事说了。

赵灵儿愕然道：“我当你的贴身侍卫还可以，禁卫军统领恐怕胜任不了。”

嬴政道：“凭你的才智武功，定能胜任。禁卫军交给你，我才放心。等你正式接管过来之后，要严格筛查一道，把吕不韦安插进来的人统统清理出去。”接着哈哈一笑，道：“高陵君行刺不成，却帮了我一个大忙。”

赵灵儿道：“关于刺客，审出什么了没有？”

嬴政摇头道：“吕不韦等人昨晚忙了一晚，什么都没问出来。”

赵灵儿道：“我去问一下来荆轲他们，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说完便辞了嬴政，出了咸阳宫，找到了荆轲和高渐离，把自己成为禁卫军统领等事和他们说了。

高渐离道：“你以后就天天呆在深宫中保护他，可别闷出病来。”

荆轲道：“禁卫军、都卫军、中郎将是咸阳的三支武装，掌握着这三支力量便是控制着整个咸阳。吕不韦费尽心思，经营多年，想不到瞬间便被那小子破去，想来就好笑。”

高渐离道：“现在咸阳三支武装都落到了他手里，吕不韦多年经营瞬间荡然无存，应该不会就此罢休吧？”

荆轲呵呵一笑，道：“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抗合纵、平叛乱，咱兄弟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说到这儿，他恍然道：“此次刺杀，他才是最大受益者，不会是他派人刺杀自己的吧？”

高渐离一想，道：“这极有可能，要不是刺杀事件，禁卫军、都卫军、中郎将都牢牢握在吕不韦手里，哪里轮得到他染指？”

赵灵儿道：“此事确是高陵君所为无疑，我能感觉到。”

荆轲道：“可是高陵君淡定自若，昨晚还去醉风楼喝酒，看样子丝毫不像有事之人。”

赵灵儿道：“他表面装得越淡定，越说明有鬼。咱们再去刺杀现场看看。”

说着三人骑马出城，再次来到嬴政被刺杀的现场，此时现场的尸体已被搬走，但留下来的痕迹仍然触目惊心。

赵灵儿运起至阳至阴真气，精、气、神逐渐融为一体，灵识加强了几倍之后，忽有所感，指着林深处道：“有人往这边逃走了。”

三人往赵灵儿所指方向搜去，果然发现了淡淡的脚印，三人寻着脚印走了十多里路，来到一个山谷里，这山谷位置偏僻，谷口灌木丛生，谷中则怪石嶙峋，若不是赵灵儿引路，荆轲和高渐离都不会进这谷。

赵灵儿指着一堆乱石道：“后面有个山洞，洞里有人。”

三人展开轻功，无声无息的潜到乱石堆前，正要找入口时，赵灵儿道：“有人来了。”

三人忙缩身藏在一块大石背后，不多时便听到脚步声响，有人往这边飞奔而来，赵灵儿等三人不敢抬头去看，但听声音便知来人武功不弱。

那人到了乱石堆前，在石头上长长短短敲了几下之后，说道：“清风拂渭水，明月照骊山。”

乱石堆后面有人道：“来的是何人？”

“君上命我来给各位送吃的。”

“原来是田大哥，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风声紧，还请诸位在此暂避几天，君上将明晚来此与诸位碰头。”

“有几个兄弟被抓，不会危及君上吧？”

“放心，已处理好了。”

等来人走了之后，赵灵儿等三人从石后慢慢出来。高渐离道：“刚才那人是高陵君的手下田仲。”

荆轲拍着赵灵儿的肩膀道：“恭喜赵统领，才上任便要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