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悲歌 第十三章：高陵君显

赵灵儿邀请荆轲、高渐离、王贲和蒙恬到宫里玩，荆轲、高渐离都嗤笑道：“那死气沉沉的宫里我可不去，咸阳最臭最脏的一间小酒馆都比宫里强，至少不用仰人鼻息。”只有王贲和蒙恬欣然应邀，随着赵灵儿进到宫里。

赵灵儿已准备了酒菜，三人坐下之后，赵灵儿道：“二位兄弟请稍等，还有人没到。”

王贲和蒙恬不知他还邀请了何人，正暗自猜测时，嬴政已到，只见他也没带随从，只身一人前来，一身公子贵胄的打扮，王贲和蒙恬吓了一跳，连忙行见君王之礼，嬴政忙还礼道：“此地并非朝堂，二位将军不用多礼，都请入座。”说着坐到了主位上。

王贲和蒙恬站着相陪，不敢坐下。嬴政道：“此处不论君臣，只叙兄弟情谊。二位将军请坐。”王贲和蒙恬这才坐了。

嬴政道：“寡人与赵灵儿从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二位将军与赵灵儿以兄弟相称，那便是我嬴政的好兄弟。”说着端起酒杯敬酒。赵灵儿等三人忙回敬。

王贲和蒙恬还是第一次与秦王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见他说话和蔼，毫无架子，与朝堂上君临天下的秦王判若两人。但仍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说半句话，酒喝的也是小心翼翼。

几杯酒下肚之后，嬴政啪的一声把手中的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放，看着王贲和蒙恬怫然长叹。

蒙恬问道：“不知大王何故叹息？是否臣等做事不如我王之意？”

嬴政摇头道：“你们都做的非常好，是寡人无能，寡人对不起你们！”

王贲和蒙恬顿时吓得站了起来，恭身道：“请大王恕罪！”

嬴政连忙请他二人入座，道：“寡人年幼而登王位，名虽秦王，然许多事都无能为力。”

王贲等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接话。

嬴政又道：“就好比这次击败合纵军、平熄屯留之乱，谁的功劳最大，谁起到关键作用，寡人心知肚明，奈何做不了主！”说着自斟自饮，喝了一杯闷酒，接着道：“此次击败五国合纵，保我大秦之安危，按功劳，王上将军、蒙上将两位居功至伟，理应提拔为大将军，奈何有人反对，窃取胜利成果，自封为大将军，当真是可耻可恨之极！”

击败合纵军、平叛屯留兵变两场战役蒙恬等三人都亲自参与，谁在其中占了多少功劳他们最清楚，他们私下里早就不满吕不韦自封大将军，只是隐忍不说，此时听秦王说出来，无不觉得大快人心。此时蒙恬等人都是十六岁，正是热血激昂最易冲动的年纪，再加上几杯酒下肚，渐渐地放开了性子，已不像先前那般拘谨。

蒙恬愤愤地说道：“击败五国合纵军，家父也倒罢了，对王上将军的封赏确实不公。从制定战略到指挥战斗，都是王上将军一人为之，而到头来，得最大功劳的却不是他！”

王贲连忙站起来道：“为大秦、为大王，我父子鞠躬尽瘁不敢言功。此次能击败东方诸国的合纵，全赖大王洪福齐天。大王如此看重家父，小臣父子诚惶诚恐。”

嬴政摆手示意王贲坐下，道：“咱们几人一见如故，从今以后名为君臣实为兄弟。既为兄弟，你也不必太谦，论将帅之才，放眼当今天下，能与令尊比肩者能有几人？有如此人才是我大秦的福分。”说完，又长叹了口气，对蒙恬道：“再说令尊蒙上将军，战长平、攻邯郸、取东郡、灭东周、拒联军、平叛乱，赫赫战功彪炳史册，寡人欲追授其为大将军，却因无耻之徒的反对，不得不作罢！”说着仰脖子喝了一杯闷酒，恨恨地说道：“要不是无知无识之人乱发命令催促蒙上将军，蒙上将军也不会……哎！”

蒙恬、王贲、赵灵儿等人想起蒙骜在世时的风采英姿，无不黯然追思。

嬴政道：“此次击合纵军、平叛乱，以军功而论，你们几个都可以升为将军了，却为何还是正偏牙将？”

蒙恬、王贲都是恨恨喝酒，并不说话。

嬴政道：“还不是因为你们铁骨铮铮，没去相府阿谀献媚！”

众人恨然喝了几杯闷酒之后，嬴政道：“小人得志定不长久，所有这些，咱们都记在心里，到时候一并清算！从商鞅到范睢，东方诸国来的人物无论功劳与本事有多大，只要敢欺我秦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诸位放心，一旦寡人亲政掌权，扫除宵小，诸位便能施展才能。界时咱们君臣携手，横扫东方六国，诸位封侯荫子自不必说，彪炳史册、名传千古才不负了来世上这一遭！”

他这番话里有恩有威，蒙恬、王贲两人听了之后又敬又怕，又是热血沸腾，不由得对嬴政拜服不已。赵灵儿却无端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惆怅，只觉得眼前这儿已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由得想念起宫外的荆轲和高渐离来。

众人喝到入夜才散，赵灵儿送蒙恬、王贲出宫后，也不想再回宫里了，径直来到醉风楼，荆轲和高渐离果然在里面，与他们同桌的还有一个三十岁左用的清瘦汉子。

荆轲见赵灵儿到来，高兴地道：“你终于出来了，我们新交了个好朋友，介绍你们认识。”边说边指着那人道：“这是田光田大哥。”说完又指着赵灵儿道：“这位便是我们最好的兄弟赵灵儿。”

与赵灵儿相见后，田光道：“赵兄弟年纪轻轻，听闻已能发出剑芒，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荆轲道：“田大哥是剑术大家！”

赵灵儿早注意到田光身边狭长的包裹，已猜出里面装着剑。秦国法律严苛，普通人等不得携带兵器，敢带着把剑在咸阳街上行走的要么是有特权之人，要么是好剑成痴之辈。这田光显然是属于后者，于是抱拳道：“兄弟初学乍练，有机会还要请田大哥多多指教。”

田光极是健谈，边与三人喝酒边道：“指教不敢当，或许我还要向赵兄弟请教。我走遍七国，也没见过谁能发出剑芒。”

荆轲道：“田大哥走遍七国，却不知谁的武功最高？”

田光道：“天下之大，能人异士无数，谁的武功最高却也不好说，像尊师邹衍，糅合了道家与阴阳家，再加上几十年的功力，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还有就是道家的徐福，我记事时他便已是名满天下了，他好久没出现，我还道他已不在人世，想不到近来在咸阳出现。他应该已超过百岁了，功力深到何种地步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田光说到徐福，赵灵儿暗自惭愧，要不是他给的《参同契》，自己的怪病也好不了，康复之后便出征在外，一直没来得及去感谢他。

田光又道：“不过近来江湖上有一种说法，‘剑圣’盖聂武功天下第一。”

荆轲道：“‘剑圣’？天下练剑的千千万万，他凭什么自称为‘圣’？”

田光道：“这‘剑圣’二字倒也不是他自封的，只因他剑术了得，别人才称其为‘剑圣’。我一直想见见他，只是此人行踪飘忽不定，一直没能拜见。”

正说间，忽听门外车马声响，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中走了进来，只见此人衣服华贵异常，身材微胖，脸色苍白，一看就知是酒色过度之徒。荆轲、高渐离和赵灵儿等识得此人是高陵君嬴显，都站起来道：“见过君上。”

高陵君也不理他们，用眼角扫了他们一眼，冷喝一声之后径自上楼去了。

当高陵君从赵灵儿身边走过时，赵灵儿突然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痛也不是痒，是一种不是发生在身体上的不舒服。高陵君等人走上楼后许久，这种感觉才慢慢变淡，但并未消失，若有若无的存在着。

高渐离道：“走吧，这儿也没歌舞，咱们回去喝酒反而自在快活。”

田光道：“明天就要举行蒙骜将军的葬礼了，咱们今晚还能在这儿喝酒，这也就在秦国了。若是在齐鲁之地，别说歌舞，葬礼前后三个月都不能饮酒聚会。”

四人出了醉风楼，荆轲邀请田光去家里喝酒，田光道：“三位是秦王身边的人，而我这次来咸阳是来看一位好朋友，这位好朋友便是在秦作质子的燕国太子燕丹。咱们君子之交，贵在交心，没必要无端扯进一些俗事，这便别过，有机会再喝酒论剑。”说完飘然而去。

荆轲和高渐离不想住宫里，早就在咸阳买了座三进深的院落，命名为“琴剑轩”，也给赵灵儿留了房间，只是赵灵儿一直在宫里住，很少住在琴剑轩。

三人回到琴剑轩，赵灵儿道：“咱们与高陵君并无怨恨纠缠，为何他像看仇人般看咱们？”

高渐离道：“不止是高陵君，天下谁不把咱们看作是他的人？殊不知他在宫里当秦王，咱们在外面逍遥快活，咱们与他并无从属关系！只不过看在当年在邯郸的情分上，帮他出去打战罢了。”

赵灵儿不解地道：“即便咱们是大王的人，高陵君也没必要仇视咱们啊。”

荆轲道：“也难怪你不清楚，那段时间你一直在昏迷不醒。高陵君嬴显是秦孝文王之子，当年若不是华阳夫人和阳泉君等人，他便是秦王了。后来秦庄襄王薨逝，又有许多人出来支持他当秦王，只不过他再次败下阵来，又没能当上秦王。所以怀恨在心，一并把咱们也恨上了。”

赵灵儿暗道：原来嬴政当上秦王也不是一帆风顺，难怪他说寝食难安了。

第二天，在秦王嬴政的主持下，秦国为蒙骜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东方六国中，除了赵国没人来，齐、楚、韩、魏、燕都派了使者来参加葬礼。

吕不韦身为大将军，秦国所有军队都他管，他代表军方读了长篇祭文。

赵灵儿、荆轲和高渐离与蒙恬兄弟相称，也都披麻戴孝，站在蒙恬和他两个弟弟蒙武和蒙毅身后。

等繁杂而隆重的葬礼结束之后，灵柩运往咸阳北面的九嵕山安葬。秦王嬴政亲自参与送灵。

灵柩送到九嵕山安葬之后，蒙恬、蒙武和蒙毅兄弟留下守灵，赵灵儿等跟着嬴政返回咸阳。

在回咸阳途中，经过一片密林，赵灵儿在醉风楼中出现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再次出现，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往前走了一会儿，树林越来越茂密，且两边出现了峭壁，赵灵儿突然感觉到了两边发出来的杀气，他来不及多想，扑进嬴政的车中，道：“快走，有危险。”说着拉起嬴政跃出车外。

秦王嬴政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赵灵儿奋力前冲。他才跳出车外，只听轰隆隆接连巨响，两边的密林中飞出无数巨石。每块石头都有一两百斤重，秦王嬴政的车被瞬间砸得稀巴烂。拉车的马、车两侧的侍卫都被砸成了肉泥。

众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两边林中铺天盖地的射出无数箭羽。赵灵儿拉着嬴政背靠着一颗大树，秋水舞得密不透风，挡住了各方射来的箭。

这时嬴政已回过神来，他拔出佩剑，跟着赵灵儿一起挥舞挡箭。

突然间两边又泼来无数的火油和松脂，中间夹杂着绵绵密密的火箭。嬴政和赵灵儿挥舞着长剑跃上了身后的大树，这时他们原先所站之地已是一片火海。

投石、射箭、放火紧紧相扣，只在瞬息之间。众卫兵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冲进两边的树林。

荆轲、高渐离、王贲等一边厮杀，一边吆喝指挥乱成一团的卫兵，渐渐地组织起有序的保护秦王和清剿刺客的队伍。

刺客已知刺杀失败，纷纷向林中四散逃去，荆轲、王贲等带兵截杀，生擒了十多名刺客。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之间，长长的送灵而归队伍，只有秦王嬴政这一段发生混乱，走在后面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把道路两边的树林搜剿干净之后，禁卫军统领吕蒙、侍卫长嬴起等跪在地上请罪，两人都是冷汗直流。

嬴政对他二人不加理会，只说了一声：“好好审问这些人，明日早朝上报幕后指使者。”说着便策马而行，众卫兵忙跟在左右保护。

嬴政轻声对身边的赵灵儿道：“早听人说你那异乎寻常的‘感觉’，想不到今天靠你这‘感觉’救了我。”

赵灵儿道：“这次能躲过巨石，靠的不止是那‘感觉’。”接着把刚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和嬴政说了。

嬴政道：“你那不舒服的感觉是见到高陵君之后才有的？”

赵灵儿道：“见到他时特别强烈，之后就若有若无，一直没断过，到遇刺之前又突然间特别强烈，现在已彻底没有了。”

嬴政好奇的把赵灵儿上下打量一会，才冷哼一声道：“此次行刺定是高陵君所为。”

赵灵儿道：“这些被俘的看样子都是死士，应该问不出幕后之人。”

嬴政冷哼道：“无论审问结果如何，高陵君都难辞其咎。还有吕不韦，看寡人怎么对付他。”

赵灵儿听到这儿，背上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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