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美人蕉 第二十节

莫莉所组织的这个歌舞团体的活动内容，就是唱歌跳舞。但他们不是瞎唱瞎跳的娱乐好玩，莫莉是有野心和计划的，对大家都有严格的要求。

每年的国庆节日，县文化局会牵头举办全县歌舞比赛活动，允许社会团体和个人报名参赛，获奖者不仅能收获到一定的物质奖励，更重要的是令人兴奋的荣誉。莫莉的计划，就是组织起这个六人团体，加紧排练，争取在下一轮文化活动中拿到奖状。

也许，这个十四岁小女孩的理想里，只渴望着早一天功成名就，为家庭和母亲减轻生活的负担。

歌舞排练就在进门客厅举行，把平时吃饭的桌子稍稍挪开，这里空间够大。

唱歌对个人先天条件的要求更苛刻一些，六个人里，嗓音最好的是林月容的女高音，其次是莫莉的女中音，再就是秦风的男高音。其余三个就不好献丑了，只能当陪唱。歌曲是莫莉亲自挑选，多半是响彻街头巷尾的流行歌曲。

跳舞要好一些，作为业余爱好者，不存在什么高难动作。六个人可以同时上台，演出一个完整节目。

莫莉事实上担当着艺术总监、导演、编舞的全部职责，每个舞蹈动作和队列变化由她亲自设计。她没有受过专门的歌舞培训，但她的设计确实别出心裁，令人耳目一新。她天才的艺术创造力，几乎令沈清目瞪口呆。她的整个人以及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跟她身处的这个环境极不相符，她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吗？

莫莉指导大家按照她的思路进行练习。每次林月容和秦风试唱完，她会不断指出需要改进的地方；每次大家跳完一段舞，她又会逐个指导每个人的动作，哪里做得不规范。她是一个中学二年级学生，但她显然又是一个艺术导师。

莫莉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笑，是那种不需要“笑元素”也会咯咯笑不停的女人。某种程度上，简直带有一点神经质。

她的笑极富感染力，她在与不在，气氛大不一样。真诚的欢笑自带一种强大的治愈力量，就象空气清新剂一样芬芳四溢。

当然，她也有脾气，生起气来，也会毫不留情的骂人。

他们排练的内容里，有一个最主要的歌舞节目叫《小草》，实际上是莫莉由歌曲《小草》改编而来：“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朋友遍及天涯海角……”

他们讨论舞蹈一开始，是由一个人先入场，还是两个人先入场，到“你看我的朋友遍及天涯海角”这一句时，六个人集体登台亮相。林月容的意见是，由主跳莫莉一个人先入场好些，能够突出表现一棵小草的“独特风采”。但莫莉的想法是，由她自己和林月容两个人分左右两路同时入场，有比较好的舞台效果。为此众说纷纭，议论了大半天。

然后遇到的问题是，莫莉设计了一个双手交叉展开的舞蹈动作，表现小草破土而出、枝开叶茂、快乐成长的过程，但对这个动作怎么都不满意。她先是一个人跳单人舞，完了又改双人舞叫林月容配合她跳，反复寻找单人跳和双人跳，哪一个动作更出彩，哪一种效果更完美。

对于沈清来说，这是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没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沈清的业余时间，多半是在操场上跟别人捉虫子、玩泥巴。沈清始终用一种好奇和欣赏的目光观看着这一切。他现在亲眼见证了莫莉的曼妙舞姿，被她的艺术才华所震撼。想她若是身体健康，从小得到良好培养，难说将来她不会成为最杰出的舞蹈大师。

“发什么楞呢，你怎么不发表你的意见？”不知什么时候，莫莉突然走到沈清身边来。把沈清吓一跳，架起的二郎腿立即放下去。

“啊？什么？我没意见，就照你的想法跳吧，挺好。”沈清赶紧回答。

“你怎么这样？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可你从进门到现在，没提过一个意见。”莫莉不满说。

“他大概第一次来，怕得罪你吧。”林月容一针见血说。

“是吗？是这样吗？你怕我不留你吃晚饭吗？”莫莉说。

问得沈清一脸难堪：“别听林月容胡说，我哪有？……好吧，对于舞蹈，其实我没你们懂，真提不出什么意见。不过，我有一个别的想法。”

“好啊，你说。”莫莉认真望着他，满脸谦逊。

“我想，我们应该增加一点舞台道具，这样能够丰富舞台效果。我们可以每个人都戴一个花环。我们就去山上采摘一些花草回来，自己动手做，很简单，不花钱，却能给舞台增色不少。当然，这只是个人观点。”

“你们看，你们看。”莫莉指着沈清对众人说：“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还是他想到了。我就感觉怎么这样单调，这一下效果出来了。”

秦风走过来，伸臂膀勾住沈清脖子，使劲摇了摇，表示：哥们，你行啊。

大家正商议什么时候，一起去哪座山上采摘花草。小霞从里屋出来说：“姐，先吃了东西吧。”

“好，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来吃东西。”莫莉招呼大家。

歌舞娱乐，还提供免费晚餐，莫莉这个组织者当得真有代价。沈清想，莫莉一家根本没有理由招待他们，毕竟这一家人也不宽裕。

不过，饭桌早已经摆好。晚餐倒也简单，就是每人一碗清水面条。

大家相继入座，沈清很快发现座次颇有不可言说的玄机。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随意的，刚好一男一女成对而坐。跟莫莉同坐的是秦风，沈清倒希望是自己来着，可惜不是；张居杰和傅雪珍坐一起；而靠沈清身边坐的是林月容。

“沈清，面条够吗？你今天功劳很大，多吃一点。”莫莉说。

“不，够了，够了。”沈清又腼腆起来了，觉得受不起这种体贴和优待。

“他不够，就吃我的，我不用这么多。”林月容说着，突然从自己碗里夹起一把面条丢进沈清的碗里。动作麻利得沈清都来不及反应。

沈清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冲口而出：“哎，你干吗？你吃过的口水都丢给我啊。”

众人一下哄笑起来，莫莉笑得脑袋直往上仰。

林月容说：“我的口水是干净的，你放心。”说着自己也笑。

沈清看气氛高涨，莫莉又笑得那么开心，于是玩笑说：“哎呀，你干脆说你的口水是补品算了，你这补肾，还是补肝啊。”

又一浪齐齐的哄笑声，莫莉笑得一下把脑袋趴到了秦风的肩膀上。她经常这样，一笑起来，就顺势把脑袋往旁边东西上趴过去。

这个场景却令沈清内心凛然一惊，他突然发现莫莉和秦风显得异乎寻常的亲密。倾刻间，沈清心口一种烙铁灼烧似的剧痛。他立即收了笑容，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吃面。

其它人并未注意到沈清的微妙变化，仍然谈笑风生，相互玩笑。

那以后一连几天，沈清都心事重重，坐卧不宁。他一直在分析，莫莉和秦风到底是一层什么样的关系。他第一次发现，秦风是一个多么帅气的美男子，这一点之前根本就没注意。他方脸浓眉，皮肤光滑白晢。如果一个女孩喜欢他，爱上他，一点都不意外。而且，凭心而论，莫莉和秦风堪称人间情缘的一对绝配。倘若有人反对，那无异于讽刺他自己。

然而，尽管如此，沈清还是痛苦，还是烦恼，还是觉得命运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