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美人蕉 第十九节

自从认识莫莉以后，沈清的心心念念就全都围绕在了莫莉身上。

对于沈清来说，生活里，最为神秘的东西莫过于女人了。他在人世间已经度过十五年，获取了人间十分丰富的伟大知识。他知道三亿年前已经灭绝的恐龙长什么样子；还知道一亿五千万公里外的太阳是什么物质形态；甚至知道看不见的分子、原子和电子有哪些特性。却对每天都在眼前经过的女人，知之甚少、迷团重重。

从小到大，他都刻板的跟女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但他非常自觉。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形成的那种顽固意识。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他跟同桌女生坐一张课桌的时候，就在桌子中间划上一条“界线”，严禁双方越界，不止是约束行为举止，还包括语言交流。大家都把那条线叫做“三八线”。沈清不知道为什么叫“三八线”，只知道“三八线”的规则是“以线为界，人不碰我，我不碰人，人若碰我，决不轻饶”。

但是现在，他一点儿也约束不住自己了，也不想再约束自己。他对女人这种东西太好奇了，太想更进一步的了解她们。不知道她们到底隐藏着与男人怎样不同的秘密，为什么会吸引男人对之浮想联翩。

他在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差不多一扔下饭碗就跑出家门。生活中一旦有了莫莉这样的人，面对严肃的父亲和无趣的母亲，家里的生活就显得无比的枯燥。

他跟秦风的交往越发密切，每次沈清都要跟他打听莫莉的事。好在秦风也愿意谈起莫莉，很卖弄的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沈清。

秦风说，莫莉是在城镇出生并长大的女孩，她家一共五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四，下面是个只比她小一岁的妹妹，名叫小霞。

她的父亲已经过世六年，生前是镇工商所的一名退休干部。父亲生前很疼莫莉，因为莫莉在所有孩子中，最聪明争气，读书成绩最好。据说，父亲弥留之际，躺在床上一直不肯咽气合眼，非等到莫莉得讯从学校回家，走到他床前，他才安然停止呼吸。

莫莉母亲没有工作，而且已经年近六旬，一家人全靠父亲的那点抚恤金节俭度日。

母亲生性慈善、温和，跟父亲一样，最宠爱莫莉，对女儿百依百顺。这不只因为莫莉优秀可爱，更因为她相较别人与众不同。最大的不同，是她带着疾病降生人世。

她的病一岁时就查出来了，是先天性心脏病，父亲就是心脏病，不到六十岁早早离世的。是否家族遗传不好说。莫莉的病况到底如何，是几级心脏病，没有人知道。这大约只有母亲和医生才掌握“天机”。

她生性活泼，爱笑爱闹，平时根本看不出她身体异常。除了脸颊略有一点泛红外，没有任何其它体征，她看上去跟正常健康的人没什么两样。

从小到大，她的病只严重发作过一次，大约就在父亲离世不久。当时她就在教室的课桌上突然昏倒，随后被紧急送往医院。为此她被迫休学半年。

周围所有人都知道，莫莉的身体不能跟正常人相提并论。所有人都由衷的对她顺从相让，其中包含着敬佩，也有怜惜。这些人里表现最突出的，除了母亲，还有跟莫莉青梅竹马的闺蜜林月容。一定程度上，林月容担当起了“护花使者”的角色。她用健硕高大的身躯给比她大几个月的莫莉姐姐，予以力所能及的保护。因此莫莉跟林月容经常同吃同睡，称得上形影不离，异躯同体。

大家对莫莉的爱，莫莉当然心如明镜，她同样很珍惜这些感情。不过，令她最感恩的却是妹妹小霞。小霞上学读书，表现非常平庸，成绩差得她自己都读不下去。小学一毕业，就再也不肯去学校了。不过她身体很健康，干起活来手脚相当麻利，足以令人暗暗称奇。

家里大姐比莫莉大十五岁，早已远嫁外地；二姐也在外地一家工厂工作，住在单位；哥哥生性顽劣，混迹江湖为生，经常连人都找不到。只有母亲和最小的两个女儿相依为命，母亲年纪大了，四姐莫莉身体不好，都干不了重活。因此小霞主动缀学，自觉承担起所有家务，同时照顾着母亲和四姐，其实令人感动。

莫莉的这些事情，沈清都是第一次听说，不禁嗟叹不已。他对秦风说：“你说，莫莉病情发作时，会象我们一样疼痛难受吗？”

“怎么会不疼痛难受呢？她又不是神，她也要拉屎撒尿的。”秦风嘲讽沈清的“无知”。

沈清的意识里，确实无法认同莫莉跟普通人一样，有拉屎撒尿这样的凡俗行为。或者说，是他的理想里，根本拒绝莫莉是一个凡俗之人。

到下一个礼拜日，沈清来到了莫莉的家里。

沈清之前想象莫莉的时候，一直觉得莫莉会象公主或者仙女一样，住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屋子里。水晶石的墙壁和地板；钻石和黄金打造的家俱；珍珠和宝石装点的器物……他真是这么想的。

但踏进莫莉家门的时候，一切大相径庭。这里只是一个老旧的砖石平房，只在后厢有一个别具特色的木建吊脚楼，因为楼下是一个很大的水塘。站在敞开的吊脚楼上望出去，眼前除了水塘，就是一大片水稻田。与前门街道景致迥然不同。

莫莉说，这个吊脚楼就是她的专用闺房或书房。她的书房虽无器物、花草装点，却也如她本人一样，简洁清雅。

沈清第一次认识莫莉的母亲，跟着秦风他们称呼她“伯母”。伯母还穿着土气过时的旧式斜襟衣裳，扣子扣到腋下去那一种。但她妆容整洁，语气和动作端庄娴雅，看得出，年轻时候，必是一位极富个人修养的大家闺秀，而且是一位容颜美极的大家闺秀。

伯母非常和蔼可亲，仿佛把莫莉的每一个朋友看成她自己的孩子。对她来说，谁热爱她的女儿，陪伴她的女儿，让她的女儿感到快乐，她都充满感激。她招呼过大家后，就默默走到后屋里去做自己的事，任这般臭屁孩子疯玩疯闹。这让沈清想起自己的父亲，父亲可没这种亲善，要是别人在他屋子里这么大呼小叫，他非轰出去不可。

小霞比莫莉个子更高，身板结实。她不善言辞，很少说话。但搬凳挪椅、端水递茶，楼上楼下，屋前屋后，她跑来跑去，只她一个人最忙碌。形像了饭店跑堂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