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屏 乱起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朝拜后皇帝例行吩咐几句不轻不重的任务，正欲退朝。此时新升任御史曹忠急忙上前启奏，老皇帝迷糊不醒的模样听不甚清他讲什么，挥一挥手命内侍将奏本呈上，大致过滤一遍，这眼神越看越清明，脑子越看越刺激，不待看完就将奏本摔到地上怒气冲冲指着：“这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贤王在丰都造反了？这是谁传的谣言！”

“陛下！这不是谣传！贤王举着‘魏帝太子，恢复建宁’的旗号在丰都起兵，消息前几日方传到，臣特意命人奔赴豫州查探，军情属实，如今贤王军队已经打下了周围的南阳、南郡、辽川、泗水四个郡县，整个丰都现已人心紊乱，百姓称贤王军乃起义军，都以为魏帝太子确是……”

“住嘴！什么起义军？什么魏帝太子？那是反贼！全部都是反贼！丰都造反为何没人告知朕？是打算让人打到陵安城下才敢让朕知道吗！”

“陛下恕罪，臣等皆不知！”

众臣下跪，后面的一些文臣几乎各个汗流浃背，面色苍白。谁知道这贤王竟然造反了，而且还打出了丰都！还打着魏帝太子的旗号扬言恢复建宁？建宁是魏帝在位时的年号，那魏帝在位也没几年，这一堆皇家猫腻，一群朝臣恨不得躲到墙底下什么也听不到也不知道。

“全部都是废物！废物！”皇帝怒发冲冠差点骂出全都拉出去斩首，强压下怒火望着底下的一群人，面目逐渐狰狞：“恢复建宁？就他高长宁一个病秧子？”

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高长宁昔日离京的那一副模样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哪还能有力气造反？眯了眯眼盯着下面的某些人，阴凉的问道：“都给朕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说什么？没人敢上前。

御史大夫转头看着大将军道：“大将军此次江临奉职来回皆途经丰都，贤王造反一事，你怎会一点迹象都不曾听闻？”

“御史大人所言极是，丰都天高水远，贤王即使有办法瞒天过海，消息传不到陵安，可大将军在江临许久若丝毫未闻，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早在听见丰都造反，宋瞿便隐约意识到不好，沉默不语等待着下来发生什么，果真因此牵引到他。

丰都与江临隔着三个郡县，就连距离最近的清河也不曾知晓，沿郡一路回京一丝消息都不曾传出，回京不过十几日丰都就起兵造反攻下四郡？如此神速，谁知里面究竟有着什么阴谋？

贤王高长宁虽是亲王，却一身羸病，如何能起兵造反？倒像是有人蓄意挖出的一个陷阱，等待此刻大殿上的某个人落入陷阱之中。

皇帝转脸细细盯着宋瞿，不放过他脸上一丝动静，咄咄逼问：“大将军你给朕解释解释，为何复命当日不言明此事？高长宁造反攻出豫州你却丝毫不提，是何居心！”

“回陛下，臣在江临数月，从不知贤王起兵造反一事，丰都祸乱并未有任何动静。”

“哼！江临传不到那清河呢？清河离丰都最近，你岳家在清河势力遍布竟丝毫不闻？朕不信！除非已投靠反贼！”说道这儿，皇帝了然一切，冷冷发笑：“他这个亲王只空有爵位，豫州十四郡掌管九郡不过是个名头，他连军队都没有何来造反的能力？定是靠那九郡的地方兵，恐怕他连整个豫州都笼络了！”如此一来几日攻下四郡便不算什么！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皇帝这意思实在明显不过，清河与丰都分别是豫州最大的郡地，一个是兵力集中，一个是财富集中，清河兵力薄弱但富可敌国，如今贤王造反，不管清河有没有投靠贤王，恐怕皇帝都不会轻易放过。

“陛下，清河不在贤王管辖之下，领地虽大却无兵力。请陛下明鉴，清河绝无谋逆之心！”

“朕凭什么相信？高长宁攻打南阳、南郡、泗水、辽川却独独放过近邻的清河郡，其中缘由还需朕提点你吗宋瞿？”

“贤王造反此前毫无消息，豫州安稳无乱，却在臣回京不过数日就连攻下四郡，这其中必有蹊跷，望陛下明察！”

“都打出豫州了还叫朕明察？朕看你是包藏祸心暗中拉拢清河勾结反贼！”

“陛下！”上官琰上前乞饶，字字激愤：“清河是皇商最多的郡地，更有七门世家受封世族，断不会做出谋逆造反之事，求陛下明鉴！”

“上官琰？啊，朕忘了宁氏也是清河世族，你们倒是一心护岳家！清河皇商和世族串通，与官相抗，不要以为朕不知道！”

“陛下......”

“皇上！不能因为谣传片面之词就误信不实之事......”

“如今豫州就要落在高长宁的手里，朕不管你宋瞿事先知不知道，你身为主将监察不力，包庇失职、以下犯上，足够朕治你重罪！”

群臣闻之大震，急忙请求劝告，上官琰更甚急切阻挠：“陛下，大将军一时急切才会失言冲撞陛下，求陛下宽恕！清河百族世家也绝不会有此等祸心，大将军绝无包庇之心……”

“那还是朕错了？还是朕小人之心故意治罪于他？”

“臣不敢！”

宋瞿面色微变，急忙出口：“求陛下息怒！”

“你不敢？你不敢还挺身为宋瞿求情？朕看你胆子倒大的很！来人啊，将上官琰带下去，杖责五十，即刻起禁足府中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府半步！”

上官琰跪拜领旨谢罪，宋瞿待他经过身旁朝他致歉，殊不知皇帝越发生气，怒喝道：“大将军宋瞿，监察不力失职，以下犯上，即刻削去杨戚军兵权，罚俸三月！再有求情者同罚！”

宋瞿领旨，众人唏嘘，哪个还敢求情，方才也只是做做面子，这罚俸倒没什么，重要的是兵权。皇帝心里狠狠地吐了口气，终于有借口从他手中夺过兵权，心中暗爽，连带着脸色也舒缓了些。

只不过比起骁勇善战的宋慈军来，杨戚军远远比不上。可宋慈军对宋瞿惟命是从，相反他这个皇帝的命令恐怕都比不上一个前锋将领，当真是宋家军！

“至于清河区区一个郡县......”

一直旁观从未吭声的武道这时走出来，瞧宋瞿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陛下，清河郡是否投靠反贼查清便可，当下需先安抚百姓免得百姓们惶恐不安。”

“无需再查！小小一个清河朕还收拾不了它？”

“陛下您忘了？您赐封上官将军的女儿为清河郡主，若是要处置清河郡那清河郡主也要殃及治罪，郡主身处陵安对此毫无干系，若因此降罪陛下岂不是遭人口实？更何况陛下刚刚处罚了上官将军。”

“这......”他怎么忘了还有个清河郡主！

“眼下最重要的是贤王造反，保下豫州要紧。”

“对对对，豫州！先解决了高长宁！朕念他是皇兄唯一的子嗣厚待于他，他却不知感恩回头起兵造反！你们有谁可愿请缨出战？”

刚刚处罚了两位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如今没有人敢出头。虽然高长宁重病缠身，手持地方兵而已，但是能在数日内连攻下四郡，还是有些莫名恐怖，其他武将手中可没有那么勇猛的兵。

皇帝显然也想到了方才的处置，瞧了宋瞿一眼，派他前去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收回了一个兵权，他可不愿又让宋瞿获战功，那么还有上官琰。

殿外内侍来报，上官琰杖刑已施刑完毕，正在殿外侯旨。皇帝脸色讪讪，收改成命：“着他回府修养，禁足半月。”

低头望着余下的一群人，脸色又逐渐发青：“难道除了大将军和左翼将军就没人了吗？只有他们俩能打仗其余的将军都是死的？朕用俸禄养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稍后一人出来回道：“陛下，微臣想到一人可以胜任。”

“快说是谁？”

“北营中尉将。”

宋瞿心中冷笑，总算有些明白了。

皇帝恍然大悟，冲着武道笑道：“哈哈哈……朕倒忘了，丞相你有一个神将呢！”

武钧龙三届蝉联比武冠军，刀枪骑射，样样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奉职办案更从未失过手，皇帝对他很是欣赏。

“回陛下，钧龙从未出征上过战场，恐怕难担此大任。”

“爱卿无需谦虚，没上过战场难道就没打过仗？钧龙战斗勇猛出奇，陵安无人能与之匹敌，据朕所知，他还曾与大将军比试，与大将军打成平手。”

“是微臣年老力疏，世子谦让了。”宋瞿这话倒不假，武钧龙与他比试一战的确用力不足九层，还能和他打成平手，确是可塑之才，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闻此，皇帝更加高兴，大笑不止。

武道笑：“让他出去历练些也好，以后总是要上战场。”

片刻后，武钧龙步伐沉稳走进殿中，皇帝瞧着他一身挺拔，年轻气锐，越看越满意。

“武钧龙上前听封，中尉将武钧龙文武双全骁勇善战，特此加封尔为卫将军，帅杨戚军，不日出兵征讨豫州。”

“微臣领命，叩谢圣恩！”

散朝之后，群臣鱼贯而出，都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武道走出殿外没见侄子跟上，便慢步停下来。曹忠走到跟前来望着走下宫阶的宋瞿一眼，疑问道：“为何不让皇上清剿清河？”

为何要清剿清河，武道笑。

“清河虽只是个郡县，但那里跟基深埋，里面的势力盘根错节数不清有多少支，哪是那么容易说剿就剿，陛下还是看低了这个小小的郡县。”

“当真有这么难？”

清河不但是最富庶之地，而且一个百年世族之势足以抵得过豫州其他半个郡，想要一举剿灭，皇帝何来的自信。

“不过，丞相大人这次的计策十分妙！不仅除掉宋瞿的半只臂膀还牵连了上官琰，此计甚妙！”

武钧龙走到身后听到这句话，望了快走到宫门的宋瞿一眼，转回来仔细盯着曹忠，曹御史似乎变得聪明了些？

回头瞧见刚升迁的卫将军，曹忠连忙招呼：“恭喜卫将军！”

“御史大人同喜。”

曹忠不知道这“同喜”是何意，想到不久前他也刚刚升任，想来是这个意思，瞧了武道一眼立即笑着告退。

南营卫尉刘瑜走过来远远的看见武钧龙，此时加封的圣旨已传遍皇宫。同是骁骑营主将，一个是南营卫尉，一个是北营中尉，刘瑜平时就十分讨厌武钧龙道貌岸然的模样，如今又被加封为卫将军，掌军权，足足压他几等，更叫他嫉妒忿恨。

“皇上的加封你可满意？”

“侄儿并无意见。”

“放心吧，旧日丰都的安排你也知晓一二，此次前去尽管斩除勿留余地。”

武道一派神清气爽地走下台阶，这几日日日晴空万里，叫人心神愉悦。武钧龙侧头撞上刘瑜带怒的双眼，静默了一下转眼不去理会他。

上官琰今日早早下朝回府，管家出来迎接见到随身的侍从面容紧张，瞧见跟在身后的内侍，立即上前侍候，内侍摆摆手宣读完旨意朝上官琰拜礼，即刻返身回宫。

管家立刻招来婢女吩咐：“你快去通知郡主。”

此时郡主的寝屋里，几个丫鬟正在收拾整理熨好的衣物，瞧见郡主也在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却不见找着什么。

随珠过来帮忙收拾，“小姐您在找什么呢？”

“找玉。”

“玉？什么玉？”

“就一块玉蝉，我前些日子拿来的不知道放哪了？怎么就找不见了？”上官玉一边找一边在那自言自语，“奇怪了......”

“是不是那块通白的玉？奴婢给收着了。”

“嗯？你收藏了？”

“是。”随珠停下手里忙活的东西，走到梳妆台上打开一个小匣子，拿出上面的一层，从里面拿出一块玉来，“奴婢瞧着这块玉十分漂亮，随意放在桌上，要是哪个丫头进来打扫不小心给弄丢了可不好。”

“给我看看。”

“小姐，这东西是哪来的？以前没见过......模样也不常见。”

“捡来的。”上官玉将玉蝉翻来覆去的看，也瞧不出什么奇怪，就为了这一块玉武钧龙两次对她逼问，还对窃玉贼紧追不舍，肯定有古怪。

“小姐，昨晚守卫跟丢了您跟心慈小姐去哪儿了？要是回来得再晚点儿府里的士兵就该出来了。”

昨晚？上官玉沉思。

“去了一个很意外又不意外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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