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亲王 第五章：再见绘梨衣

源稚生突然觉得惶恐不安，仿佛至今他所取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流沙之上，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无尽的深渊之中，而这种恐惧让他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他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向前走，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可是再看看四周的道路，漫长的走廊上，华美的浮世绘，栩栩如生的展示着那段早被世人遗忘的的历史。听着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轻快脚步声，源稚生知道了，前面是绘梨衣的房间。不过与其说是房间，更不如说是监狱，一柄束缚着利刃的刀鞘。

“说起来，自从我去了卡塞尔学院之后好像就没有回来过。多久了？快半年了吧。”源稚生自言自语。

源稚生穿过各式各样的医疗设备，停在在一个巨大的金属圆盘面前，缓缓地输入着密码，但是让他停下来的理由其实不止这一个，真正的原因源稚生自己心里是知道的，依旧是恐惧，害怕有一天会让她失望，害怕有一天没有尽到属于自己的的那份责任，更害怕有一天会见到那具不断淌血的尸体。

时间过得很慢，但即使输入密码的手指不断颤抖着，即使源稚生的行动缓慢且犹豫，密码最终还是被输入完了。

金属钢门移动声沉重无比，与气汞吱吱吱的漏气声交织在一起，一道道的安全锁被打开，铁门在旋转中中不断的收缩着，经过一层又一层的开启，朦胧的蒸汽挟裹而来，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源稚生终于见到了他的妹妹——上衫绘梨衣。

“我回来了。”源稚生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止不住的在颤抖，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心灵原来早已疲惫不堪。

“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穿着一身巫女服的绘梨衣在看到源稚生后露出了欢快的神情，她小跳着走近源稚生，把写有这番话的纸条递在他面前。

“久等了，我刚刚放假，最近几天才从学院回来。”源稚生的手停在在绘梨衣的头顶上，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之后才放下。

“学院？那里面的人都长什么样？是不是都带着激光武器？哥哥你在里面一定很厉害，对不对。”被摸着头的绘梨衣温顺的笑了笑，拿着笔在纸上飞速的写下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不过在卡赛尔学院我从来都是一个普通人，我有点累了，就不打扰你了。”源稚生有些懈怠的应付了几下后就准备离开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在这里久呆，在确认绘梨衣安全之后，他心里的恐惧也随之消失，就更没有必要留下。

源稚生和绘梨衣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但实际上他们见面的次数极少，因为像源稚生这种懒到骨头里的人是很少会去主动去做什么麻烦事，可以说如果不是第一次见面时，一向对他人疏远的绘梨衣反常地很粘源稚生，并且称毫无血缘关系的源稚生为哥哥这些缘故，懒散的源稚生和无法自由行动的绘梨衣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结。

一个是蛇歧八家的堕落之鬼，食尽人间腐肉的乌鸦。另一个是从没有见过世界真实面貌，是心灵同无瑕的明镜一般的纯洁的少女。

俩人的世界相隔的太远。

只不过有些人只见过一面之后就会忘不了，这么一种毫无规律的现象，在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身上就出现了。源稚生在卡赛尔学院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可以倾吐心事的人，每当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比如说无意间看到红焰色的夕阳斜落在群山之中，有时候食堂的菜太多肉不符合他的胃口，在饭店打工因为没有擦干净桌子，被老板扣工资，每当类似的情况发生时他都很想向某个人倾诉心肠，而这个人就是源稚生不大熟悉的上衫绘梨衣。

在远在异乡的卡塞尔学院攻读的那半年，源稚生都很想和绘梨衣讲他人生的一些经历，可是在真正见面之后，他想说的话全卡在喉咙里，在说完客套话之后，这些想说的话就就像疾风扫过云烟一样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速度之快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对了，明天可能会有一场家主会议，绘梨衣你也必须出席，可能会有些无聊，但那是比较正式的场和，游戏机就别带了。”源稚生后退，准备逃离这间古色古香的屋子，或是逃离心中的恐惧。

“哥哥，你这是在讨厌我吗。”绘梨衣眼眶中清澈的水光在玫瑰色的瞳孔之中旋转，她一时间无法理解为什么哥哥的态度会显得如此冷漠，只能默默地拿着纸条，呆呆地看着。

绘梨衣这副样子，让源稚生一时间有些失神，但很快就有一根来自灵魂的针深深的刺入了他原本坚硬如铁的内心。强忍住内心传来的如同决堤一般的酸楚感，源稚生避开绘梨衣的目光看向天花板，无声地笑了笑，那一刻他仿佛不是自己，笑的是那么疯狂，到了根本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的程度，这是自残自虐的人才能理解的抽痛。

堕落的鬼早己适应了那份黑暗，再次见到心中期盼的阳光之时，却觉得那光份外的刺眼。

源稚生急于逃避这份光芒，便快速的按下关门的按钮。

他转身离开，没有发现背后那个少女正在潸然落泪，否则源稚生也不会在一层层的门合上，绘梨衣的光芒在他的心里头彻底消失之后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三天前，他杀了一个人。

当时他在执行一个任务，在英井家族的一位成员的日本传统木屋宅邸里，源稚生必须在这里守在这里。

“少主您能贵临寒舍，有失远迎接，还望赎罪。”身穿和服脚穿木履的樱井孝三郎向靠在墙壁上的环抱着武士刀的源稚生鞠躬致歉。

“嗯，我现在的身份是执行部的临时成员，所以不必多礼。”源稚生看向窗外，话锋一转，“况且现在这种情况，你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这种人吧。”

外面烛光通天，人群在飞速的奔跑着，嘹亮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穿着和服的人从井边打着清水向屋内提去，从桶中洒落的水将走廊上的木质地板打湿，即使这样，还有人在匆匆的赶着路，并且大声的说：“快点，快点，夫人需要热水，把能烧的东西都拿过来。”

场面热闹非凡，所有人都怀着激动的心情忐忑不安的迎接着新生命的到来。

不久，烟囱中冒出袅袅的炊烟，飘向那无星无月的天空。

“准备好起什么名字了吗？”源稚生随口问。

“如果是男婴就叫樱井明，这是为了纪念我一个故去友人的名字。如果是女婴就叫樱井梨花。”已经有些老态龙钟的樱井孝三郎摸着头笑了笑说：“这是我老婆的意思，我原本想用更朴素一些的名字。”

“嗯，朴素一些的确更好一些。”源稚生随口应付。

走廊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刚刚还在忙碌的人群满怀期待的等候着，那一声啼泣在人们心中将会响彻云霄。

原本最应该保持安静的樱井孝三郎仿佛不知道气氛一样，继续问着源稚生一些无关问题，“少主你刚从卡塞尔学院回来，那边过得怎么样？那群强盗有没有欺负你？”

“强盗”这个词莫名戳中了源稚生的笑点，但他忍住了，即使他情商不高也知道，在这种场合下他绝对不能笑。

“你说强盗，那应该是昂热校长吧。”

“谁说不是呢？他当初一个人把我们蛇歧八家打的鸡飞狗跳，如果不是橘政宗大家长出现，并且把我们凝聚在一起，大家现在都还是一盘散沙吧。”樱井孝三郎说话有些结巴，显然是十分的紧张。

对此源稚生理解，樱井孝三郎说这些无关的话，应该是想要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所以他没有冷淡的结束这个话题，而是把这个话题接了下去，“昂热校长己经一百三十岁了，我想他应该不去再来打搅蛇歧八家的清静了。”

“少主你是真这么想的吗？”樱井孝三郎在和源稚生谈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往屋子里面望一望。

源稚生觉得这里面的话有深意，“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你们要反对昂热的统治的话，我是站在了你们这一边的。”

樱井孝三郎苦笑，“说来惭愧，我已经习惯或是说屈服于这种统治了，虽然确实还想着有一天能够得到自由，这种这么累人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你们年轻人来做。”

“很遗憾，我恐怕没有领导这种事情的觉悟。”

“反抗不是少主您的天性，对此我感到理解。”樱井孝三郎点了点头，“这一点其实我们都一样，都有家人了，大家聚在餐桌面前一起说说话，就已经很幸福了，干嘛还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荣耀呢？”

“……”源稚生的脸色埋在夜色中，微微露出有些哀伤的目光。

源稚生很羡慕樱井孝三郎，他自己其实己经没有家人了，就是那种可以聚在餐桌前，随心所欲的畅谈着一天的事情的那种家人，他没有，从来没有。

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在黑夜中艰难的跋涉，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通天的权利、超然的地位、光荣的身份、无上的财富、漂亮的女人这些男人付出一辈子的努力才能得到的事物，身为蛇岐八家的少主，日本阴暗面的皇帝的他现在只要伸出手，轻轻的一抓，便可以拥有。

但是他很快乐吗？从来都不是。他曾经拥有梦想，但己经为之破碎，他曾经对这个世界怀有憧憬，但被现实摧毁的一干二净，他唯一的家人，也因为自身堕入鬼之道的缘故，不再可以相聚。源稚生其实并不是懒，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现在他支撑他走在无边的黑夜之中不曾倒下的原因只是因为一个很可笑的信念——他想要光，想要温暖，这些早已远离他的事物，他希望能从那些拥有之人的手里分享到一些，就好像远处破晓的黎明之光一样给他寒冷的灵魂带来最后一点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