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雪 第一章 起司巷

赫敏还记得她住在起司巷的时候。

起司巷是暗色的，深黑色的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街道，破旧的家具堆在门口，上面因为淋了雨而斑斑驳驳。但是起司巷的天空却是蓝色的，那是一痕明丽的蓝色，清澈的没有一丝云彩，仿佛一条蓝飘带，悬在极高极高的地方。赫敏总是穿一件哥哥穿旧的呢子外套，破旧的袖口有丝丝毛茸茸的线。她总是那着一根木棒，追着隔壁的小胖子穿过整条小巷，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小胖子跑的慢，她灵活轻快，无数次抓住他又放开手，周而复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她一头撞在他身上。

她抬眼看着这个起司巷的陌生人。他身材很高挑，极为瘦削，他穿一件旧呢子大衣，垂头看着她，他的嘴唇苍白，没有血色。他的目光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之后的日子，她终于明白，有些人就是这样，在目光里看不见自己，看不出感情。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脚下却一个踉跄，他伸手扶住了自己，他的手也是苍白的，他低低开口:“小心点。”他的声音低沉而且沙哑，仿佛离她很远又很近。

她没有来由的脸红了，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母亲年轻时候穿的旧靴子，上面已经蒙上了薄薄的灰尘，鞋尖上的皮子已经破了。

那是1930年的她，第一次遇见他。

“德拉科，快走了。”一个尖历的妇人声音传来。

后来，德拉科一家就成了赫敏家的房客。德拉科的父亲马尔福先生和他一样身材高挑瘦削，戴着一副眼睛，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穿着旧衬衣和旧西装，妈妈说他是慕尼黑的一所大学教授，本来的中产阶级，在这个时代也沦落至此了。马尔福太太是一个声音尖利的女人，赫敏感觉到似乎无时无刻都能听到她的尖叫。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端。

马尔福一家住在赫敏家的楼上，木质的地板微微颤动，赫敏爬上了马尔福家住的楼上，楼上比楼下矮一些，低低阴沉的天花板微微垂着，压抑着的，让人莫名的冷。她敲了敲德拉科房间的门，手里攥紧了妈妈做的草莓派。这是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在凡尔赛华盛顿体系的压榨下，德国似乎要被刨骨吸髓，再无一点恢复的可能，可是赫敏从不在意，因为妈妈告诉她，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遥远的故事里，在那些传唱的史诗宗教里，在那粘着蜂蜜的书页上。

“德拉科。”没等他打开门，她就笑道“我妈妈做了草莓派，给你吃啊。”

门轻轻打开了，德拉科侧身让她进来，这是她第一次进到他的房间里，整整一柜子的书籍让她这个酷爱读书的人有点吃惊。

德拉科侧身关上了门，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我叫赫敏格兰杰。”她笑着望着他，阳光在她的脸颊上跳跃，明艳的如同太阳花“我就住在楼下。”

“德拉科冯马尔福，我的名字。”他轻轻的说，他望着她脸上的阳光，忽然在一瞬间明白自己所想要的是怎样的生活。

“那么我们之后就是邻居啦。”赫敏笑着站起来，绕到他满满当当的书架前去看，笑道“我能不能来找你借书啊。”

“好。”德拉科点了点头。

夕阳斜斜的落在窗棂，赫敏满意的抱着一本书推开了德拉科的房门，却迎面撞上了马尔福夫人，她穿着破旧的丝绸裙子，头发却一丝不苟的束着，她面无表情的站着，看到赫敏，只是傲慢的勾了勾嘴角，赫敏连忙打了个招呼，走了出去。走廊里很是昏暗，她一瞬间眼睛有些许不适，扶住了栏杆，片刻后才看清楚走廊里弥漫的灰尘。

马尔福夫人进了德拉科的房间，扫了一眼赫敏放在桌子上的派，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你怎么敢让她进你的房间，还拿走你的书。”她质问道。

德拉科坐在窗边，微微扬起了头:“她是房东的女儿。”

“你觉得我们会在这该死的犹太人房子里住多久？”马尔福太太声音尖利，“我们是贵族，怎么会长期住在这种地方？”她的鼻翼翳动，细而尖的眉毛拧在一起。

她总是这样。

“是。”德拉科什么也没有再说，任凭她把派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渴望阳光般的温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