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知相忆深 第五章 似曾相识

“明日几时来领罚啊？”

心夭拢了拢袖子踮起脚，假惺惺的问了一嘴，无论明日几时领罚，她也不见得会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她在屋外假意等了片刻，见屋里迟迟没有回应，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后甩了甩刚才被点了麻穴的手，表面看上去慵懒的眯着眼，实则心里暗潮涌动，仲子逾的实力不容小觑，他的速度太快，心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点了麻穴，如果他刚才按的是她命门，那她岂不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要下去陪师傅了。

思及此，心夭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叫了旁边红着脸抬头看月亮的清介一声，清介没有回话，依旧傻傻的呆站在那里看月亮。

“清介！”

“啊？”

清介一惊，看她一眼又飞快的错开视线，抓了抓自己的发带:“心夭，怎么了嘛？”

“仲子逾的功夫是不是很好啊？”

清介不明白她为什么问他这样的问题，却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啊，他的武功是师傅亲传，自然比我们都好些。”

若能拜他为师，报仇的几率是不是高一些，心夭摸着自己的下巴内心有了思量，一下子跳的老高，拍着清介的肩膀说：“多谢了，睡觉。”

说完兀自走回自己的房间，咣当一声关上朱红色的大门，把还要与她说话的清介隔绝在外，见他没再跟来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自言自语:“死老头，我先拜别人为师了，你也别吃味，我心里的师傅只有你一个，与他自是逢场作戏，等我给你报了仇，拿仙鹤老儿的头祭你。”

这雕花短刀是他师傅唯一的遗物，在庄子之时给她的，对她说江湖人心险恶，让她防身用，没想到竟成了他留给她最后一样东西。

心夭摸了摸短刀的轮廓，深吸一口气，愣是忍回了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师傅在世时曾说过，哭是最无能的表现，只有弱者才会哭哭啼啼个不停，而强者会让别人痛苦流涕，她走到窗前推开窗，金波淡，玉绳低转，月色刚好，蝉鸣渐悄。

“师傅，徒儿早已不哭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月色，您以后再也不能听我吹箫了。”

一阵秋风卷起院落的尘土，扰的叶子哗哗作响，打着旋儿落向地面，心夭拿起包袱里放着的萧，坐在窗边的小几上对着明月吹奏起来，乐声飘往远处，像是谁呜咽悲切的哭声。

心夭是被清介的敲门声吵醒的，她昨晚吹了半宿的萧，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在窗边睡着了，睡的她浑身僵硬，像是被人点穴了一样，她伸了个懒腰边走边说:“来了来了，做什么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她推开门，清介背对光站着，眸子闪闪发亮，像是蕴藏了昨晚消弭的星河，他见心夭这半梦半醒的朦胧样子不禁笑着摸了摸她散乱的发道：“心夭，你怎么还睡啊，这都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你也得让人睡醒了吧。”

清介看心夭似是一夜都没睡好的样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手说：“对了，你是不是也让昨晚的萧声吵的睡不着，我就说吧，那萧声肯定扰的你睡不好，吹的好听是好听，听起来像家中死人了一样，丧气的很。”

听起来像家中死人一样？很好，清介是第一个这么说她萧声的人，旁人听了她的萧声皆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能几回闻，要不然就说玉人何处教吹箫，总之就是各种夸她，连她师傅那个挑剔的不行的人也对她吹箫的技术无话可说，怎么到清介这里就成丧气的很了，心夭阴沉沉的笑了几声：“是嘛，我怎么不知道我的萧吹的像家里死人了。”

清介一听那萧是她吹的，立马消了适才的嚣张气焰，立马讪讪的笑了一下说:“我就说谁的曲子吹的那么妙，可以让人不自主沦陷其中，想起自己的往事。”

心夭一听清介夸她，收起刚才的不满问道:“那你想起什么往事了？”

“我家死人了。”

问了还不如不问，这答案气的心夭倒仰，差点背过气去，她白了清介一眼，没好气的说:“说吧，找老娘什么事儿？”

清介这才想起他找心夭的目的，赶忙向前一步低声道:“高静姝来了，怕你无趣，找你过去跟她玩玩，我知道你不喜欢她的。”

高静姝，她是谁？心夭在自己的脑海里翻了一圈才想起来那个自认为清高不食人间烟火，还咒她的女子，又想起她衣摆上绣着的修竹，不禁想起昨日仲子逾没回答她的问题。

“唉，清介，高静姝和仲子逾是什么关系呀，他们俩个人认识？”

“高静姝从前心高气傲，认为世间没几个男子能配得上她，处处都是高别人一等的样子，直到在庄子里避雨，碰见仲子逾，又说她认为情这一字让人琢磨不透，希望仲子逾能指点她一二。”

“那仲子逾就答应了？”

清介闻言轻嗤一声，面带嘲讽的看着心夭说:“那高静姝是个什么东西，凭她也想入了仲子逾的眼，太异想天开了点。”

呦喝，不是说大户人家的女儿家都注重自己的名节嘛，这高静姝怎么与她认知里的不同呢，她昨日碰到高静姝后，特意买了好几本关于大户人家女子的画本子看，多半都是注重名节，又奈何情深似海的故事，不知这高静姝是不是也像书里的一样。

“清介，你等等我，我去换身衣服，去去就来。”

心夭转身回房，打开床边摆着的柜子，里面放着的都是她的衣物，好像是陆六帮忙准备的，她也不甚关心，谁准备的又如何，能穿便可以，若说人情，大不了以后帮他们寻几个仇家了结了。

心夭翻了半天，这柜子里的衣服不是水粉色，就是月牙白，要不然就是鹅黄色，这几件衣服的颜色还是她小时候穿过的呢，那时候旁边庄子的哥哥就经常拿着这几种颜色的布料交给她，眼神又不知道看向别处的说:“这料子的颜色当真丑，我瞧了瞧，也只有你适合了。”

她原来也穿的像个寻常人家的女娃娃，后来邻家哥哥不知去向，师傅也不管她的穿着打扮，她看画本子里的女魔头描写都是一袭红衣，嚣张肆意，便想，混江湖的，就要拿出混江湖的气势来，于是这红色便成了她最喜爱的颜色。

选来选去，心夭只好无奈的拿起那件水粉色细纹罗纱裙，裙摆处还绣了几朵梅花，与用银线密织的粉蝶挤在一处。

梳妆台上还有女儿家喜爱的银钗之类的，心夭见了也不禁新奇，不得不说的是，仲子逾的待客之道属实是与旁人不同，如此周到详细，让心夭对仲子逾的看法又高了一层。

心夭挑挑捡捡了半天，也不知选什么好，目光触到一旁安静放着的白色发带，随手把自己的发系成了与男子无二的发型，干净利落，还有着其他女儿家没有的英气。

她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后推门走出去，拍了拍正倚在门前栏杆上神游天外的清介：“我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清介闻声回头，见心夭穿着一身水粉色衣裙，笑的一脸烂漫，杏核眼弯的像月牙一样，声音清脆娓娓动听，妖媚的面皮偏偏眼神纯净，似是暗含了一汪清泉，不搭又十分和谐。

心夭长得倒是比别的女子都要好看，他把眼神挪到别处轻咳一声:“走吧，估计高静姝在堂屋。”

清介猜的不错，高静姝果真在堂屋与仲子逾说话，仲子逾坐在主位，神色淡漠的看着她，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子逾，青莲跟了我那么久，与我情同姐妹，是被我宠坏了，冒犯了清介的心上人，是她有眼无珠，被清介发落，也是罪有应得，可青莲始终是知道错了的，不如你好生劝劝清介，让他放了青莲一马吧，我回去自当好好惩罚她。”

“清介的心上人？我怎么不知他有了心上人。”

“是一个长相妖娆，看上去有些轻浮的女子，清介的年龄到底小了一些，看不清旁人面皮之下隐藏的面孔。”

心夭和清介还想要在堂屋外多偷听一会儿的，可偏偏高静姝不放过心夭，心夭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她轻声问旁边的清介：“怎么她们都这么小家子气的？”

“不开心了？”

“还好吧。”

试问谁一大早的被人说轻浮能开心啊，要不是她现在再仲子逾家的屋檐下，高静姝又没准是他的老相好，她早冲上去给高静姝一鞭子了。

清介见她兴致缺缺，似是有顾虑的样子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索性也不偷听了，拉着心夭站起来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我看不看得清别人的面孔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那个侍女吧。”

从心夭进来那一刻，仲子逾就一眼不错的看着她，不错，昨日她身上的风尘气已经消失的无影踪了，穿着也很合理，他不知道为何从第一眼见到心夭，就觉的很熟悉，似是从前相识，却记不起是何时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