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角到主角的 第42章

为了去见江失木的牌位，江沁在拙阳呆了没几天又要准备走了。曹老头对此事有几分不满，家里难得有一个做饭的，他也难得能再见到小徒弟，结果如今又要分别。齐小约也为分离而感到难过，他有些惊惧，扒拉着江沁的衣角，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小声问：“……还回来吗？”

江沁摸摸他的脑袋：“回来的，如今身份不同，拙阳便是我的家，我不会走了。”

楚之善问：“户籍可是在这？”

江沁点头：“征税也有我的一份名了。”

如此，楚之善便也暗暗放心。

路上怕颠簸，江沁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了深厚内力和一身轻功本领，楚之善需照顾着他，便租了一辆马车，亲自购买鲜果备置在内，给他路上解馋。

到了川水边，楚之善又捧出山楂糕递给江沁，道：“前辈曾说你对船舶出行感到不适，吃些酸糕会好受些。”

这话可是有几分心计的，听上去像是曹老头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楚之善记了许久。江沁果然是这么想的，感动地收下糕饼，心中对楚之善的好感又高了那么几分。

同是男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他忽然惆怅地想着，思绪慢慢飘到过去，而后在害怕之前迅速拉回来。

过了川水，离京州也就不算远了，花费一天，正当晌午回到了江氏堂大门前。江沁从车上下来，恍然间竟是有几分近“乡”情怯。

楚之善状似无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江沁这才回过神，鼓起勇气踏上了门前石阶。楚之善轻敲三声门环，门口的暗卫开了门，见到楚之善行了个礼，看见江沁跟在后面也很礼貌没有出声制止，但用两双眼睛紧盯，以免楚之善遭遇其不测。

走过前院，进入正院，有几个武女在洒扫，眼下夏秋交织季节，落叶不算很多，院子看上去整洁，江沁却觉得两分荒凉。

穿过连廊，前方偶然出现一个曼妙身子，走近再看江沁愣了愣。对方看见他的面庞显然也是一怔，而后脸上显出几分怒意，语气却也不失恭敬：“堂主。”

楚之善点一点头表示会意，带着江沁前往后院祠堂，江沁却是转过头，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

他有点不敢认潇潇，因为以前见到这女孩大都是和颜悦色，眉眼弯弯的模样，而今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叫他有几分寒凉之意。

来到祠堂前，反倒是楚之善有些怯了。他停下脚步让江沁自己进去。“姐夫本来也看不惯我，我也就不去惹他嫌了。”他说。

江沁看向楚之善，他好像看见他周身落寞与悲郁的情绪化作实体，最终散落成雨滴一点两点，掉在地上没了踪影。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祠堂大门，然后将门关上。

祠堂里面不暗，最上面的贡牌两侧点着烛火，江家祠堂是要日日续点长眠烛的，以此保佑逝者魂灵安息。

烛火不灭，香火不断，是一种传承，一种延续。

江沁叹气。

他垂眸，露出一个笑容，而后抬头看向写有江失木三字的牌位。

“真是好久不见了江老爷，很抱歉之前那段日子让您白担心了。用您儿子的身体做出那些个荒唐举动还要惹你担忧伤心，是我不对。”他说着，跪在了蒲团上，给他磕了个头，“但是我也很感谢您，感谢那段时间给我的照顾，让我也感受到……久违的父爱。”

曾几何时，他也是长在父亲羽翼下的小孩，却被藏在身边的恶狼扯下一块肉后，家也变得不再安全不得不逃离到陌生城市生活，也曾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无法安然入眠，只能通过催眠和服药强行入睡。而在江氏堂，竟是弥补了他后半生家的遗憾。

他跪了大约半柱香，起来时腿微微酸胀，却也依旧笑了起来。

谢谢，再见，江失木。

从祠堂里出来楚之善看他神情知他还在情绪之中，便也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直接道：“已是晌午，灶房准备了鱼，我们去看看怎么烧的。”

江沁没反应过来，点头说“嗯”，走了两步路才恍惚明白，这是在留他吃饭。

餐桌上现在是潇潇在照顾，她来提醒楚之善用膳时间，却见江沁刚出来，不疾不徐来到他面前说明饭食，而后看了身后的江沁一眼，说：“堂主，江氏堂的祠堂还是别让外人进来的好。”

这个外人是谁，三个人都明了，江沁听了不免有些心颤，也觉得有几分落差。虽是难过，但仔细想想也有道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这张相似的脸心生亲切，顶着一张与逝者相像的脸，有些人会觉得冒犯，以潇潇对江淮恩的拥护程度，她应当是这么想的。

楚之善想要斥责潇潇，但对方不知也不信鬼神之事，这么说恐惹人心慌，最后便也只是冷声让她去灶房看看菜样，帮帮忙什么的。

对于一个武女来说，在灶房帮忙是有些折辱，潇潇知她惹人不快，但也没觉得后悔。她见到江沁那面容还恍然以为小少爷回来了，而后怀疑这人是想借自己的姿色在江氏堂留得一席之地。

他以为这样就能取代小少爷的位置了？呵，天真！那地底的女人还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发疯呢！

潇潇走后，江沁抿了抿嘴，看着她的背影，不禁也有些许感叹：“我都不敢认她。”

楚之善道：“你走之后，江氏堂的大家都很不一样了。”

那些会长大的人都长大了，那些将老去的也老了。

江沁没说话。

楚之善带他重新看看如今的江氏堂，踏入后院时他问：“顺便去看看那只兔子吧，喂了这些年都长膘了，胖了不少。”说着有几分嫌弃。那兔子每天看见人都横冲直撞的，撞人腿上跟个炮似的，下盘不稳的怕是接不住。

江沁来了兴趣，面上也显露出几分怀念：“也好，我儿子在哪儿呢？”

“在我院子里。”楚之善指了个方向。江沁见了却微微愣神，这他倒是记得，两年前那还是他的院子。

小楚认得楚之善的气息，却不识江沁，但它每天到处跑，见到的生人也多了，它也不怕。江沁用手顺从地摸摸它的脑袋，熟悉的手法也让它放松警惕。一旁的小石桌上有一篮子萝卜，他便拿了一根一点点喂着小楚。

一抱起来江沁挑眉，确实沉，看来楚之善还挺会养的。喂完半根小楚就吃不下了，他们又摸了摸它，离开了它的小世界。

小动物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它们的世界干净而又简单。它们会怨天，但从不尤人。

江氏堂讲究食不言，琐碎的事情是不会搬上饭桌的，这也合江沁心意，他们没大事可聊，有规矩立着也防止尴尬。得亏楚之善也有这个习惯，就算没有也说不出什么来。半年不见的熟人都会有所生疏，更何况他们相隔两年还关系一般呢，没什么共同话题也是正常的。

吃过饭，江沁就准备离开了。此行目的本就是为了见见江失木的，既已见过，便就此别过。楚之善面色复杂地望向他：“真的打算走吗？你若是留下，之前那户院落能继续居住。”

江沁摇头：“说到底我本不是就江氏堂的人，留下来也不合规矩，我记得夏塔主也没在这里留宿过吧。我就更轮不上了。”

楚之善便点头，只说：“你从江氏堂出来，难免有心人来寻衅滋事，我派人护送你回去吧。”

如此倒也可以，江沁没有拒绝。

楚之善离开京州的这段时间文案也堆积不少，他便让潇潇去送江沁。他本意是想让潇潇观察一下江沁的举动，但潇潇一路的脸色并不好看，也一直自恃高傲走在江沁前面，自然也就看不到江沁的举止。至大门临行处，她似乎是忍无可忍，对江沁道：“虽然不知道你和他为什么那么像，但你最好清楚，你不过是个替身。”

江沁前半句听懂了，后半句不太懂。

替谁？江淮恩？人都没了替他做什么？

然楚之善安排的暗卫催促他上路，江沁也没有多计较，况且潇潇想必是在气头上，女人的气话都不必放心上计较推敲，江沁不做回答离开此地。

人已经走了，潇潇也不必顾及江氏堂颜面使劲憋着了，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楚之善。

她问他：“您带他回来是因为他和小少爷长得相像吗？”

楚之善知道个中原因，但他无法明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点头承认，又不愿意潇潇对他的偏见太深，状似无意道：“他们真的很像，你不觉得吗？”

楚之善说的是性格，但潇潇只觉得是因为脸，脸上浮现出怒意。她觉得堂主太过思念所以堕落了，那人一定是图财图色，图江氏堂在江湖的地位与权威。

楚之善见她无动于衷，叹了口气：“潇潇，你应该祝福我的。”即便他不是他，他也有寻求幸福的权利，既然孑然一身，选择伴侣本就是他自己的事。

然而潇潇却为逝去的江淮恩感到不公，在她心里，两人就是两情相悦的，楚之善就不必说了，江淮恩若是不爱为何最后要替他挡刀？可楚之善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背叛，守孝都还要三年呢，这才过去两年啊。她问：“那小少爷算什么？”

他算什么？他算我媳妇儿啊！要不是教养好，楚之善都要跳起来了。他头一次觉得瞒着事情这么累，疲惫地揉揉头。潇潇却觉得他是心虚，心中大骂渣男愤然离去。

楚之善：“……”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说实话，一个人单身久了确实不知道怎么追人爱人。楚之善没有实战经验，也没有看小人书的习惯，他最后还是想寻求江湖上的帮助。

江湖儿女大多真情快意，想必儿女情长是少不了的。楚之善本想找夏予辈问问，但转念一想也没听说他喜欢谁，此念便放下了。思索一圈自己能交谈此事的不是跟他一样孤独至现在就是情路坎坷没有结果，不值得询问。后来无意间在佑川看见冷子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想问问对方的大致见解。冷子清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我怎么知道，这种事你应该问满王。不过看他那模样，想必主动一点总是没错的。”

楚之善想四皇子果然和满王关系恶劣，这种小事也不忘戏谑一下。但对方好歹是给出了有建设性的意见，楚之善欣然接受，如此，他便有了信心追去拙阳。

江家本家是做商贾生意的，江失木的曾祖父恰好有江湖机缘，却是为了避开仇家不得不与本家断了联系，创立江氏堂谋得栖身之所。传承至江失木时本家的人哭着找来了，如今的江家家主是江失木曾祖父的亲侄子，说当初寻到叔叔是父亲的遗愿，而今找回来了后人他下去也有所交代。江失木认祖归宗了。

但也因为江淮恩，江失木一脉也绝后了，没有合适的继承人选。楚之善三十有二，老大不小了，本家那边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着楚之善也是江失木的义弟，接他回来享享福，后半生也就这么过去了，至于这江氏堂应当也和房子一样，能卖则卖，不能也便空置着吧。

但楚之善回绝了，不仅如此，他也表示自己希望从本家找到继承人。江家那边不是很乐意，虽然轻功飞来飞去很帅气，但谁愿意自己的孩子每天经历打打杀杀呀，虽说生意有失有得有利有损，但那也比丢了命的好。

楚之善因为这件事对江失木有些愧疚，有时夜半就隔着门对江失木说话，说得最多的还是“对不起”三个字。

本以为江氏堂要栽在他手上了，谁曾想有一天，江家一分支的次子认回来一个私生子。那人与江家格格不入，若说江家是暖烘烘的灯烛，那人便是月光下清冷的黑影，楚之善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也去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会是一个优秀的候选人。那股狠劲儿，是经历过刀尖舔血的人才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