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寒北歌 第四章 身世4

楚当歌听闻辰真殿内传来打斗声，但当他赶到这里时自己的父亲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爹！”楚当歌冲过去抱起死去的楚天，鲜血不断从胸口涌出，楚天也早已断了气。

楚当歌抱着楚天的尸体失声痛哭，林霁寒仿佛还未从刚刚刺死楚天的过程中回过神来，他呆呆的站在一旁，嘴里默念：“我没想要杀死他的，我没想要杀死他的！”他看着坐在地上抱着楚天尸体痛哭流涕的楚当歌，瞬间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明明做梦都想杀掉这个人，如今真的手刃了所谓的杀父仇人，应该高兴兴奋才是，但为何心头犹如刀绞般疼痛？

楚当歌突然站起身来，与林霁寒对视。这是一双干净透明的眼睛，浅金色的瞳仁，深邃得让人一望便沉醉其中，这双眼噙满泪水，盯着林霁寒，似乎在诉说着冤枉、委屈抑或是压抑已久的愤怒。

林霁寒嘴里本来叨念着几句话，看着这双眼霎时间便不知所措，他低下头望着那把刚刚刺中楚天的寒飞剑，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大傻瓜，为何自己会突然卷入陈年恩怨，为何自己又会出现在这里，杀死了别人的父亲！

“你为何要杀死我爹？只因为民间那些谣言？”楚当歌吼道。

“我……”林霁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替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

“地岚派被灭那日，我爹娘在北域乾安境内一处名叫“颜开村”的村落里散心，我娘生下我那晚，地岚派恰逢被灭，我爹也是在回山门之后听说的。他当时既要承受丧妻之童又得承受外头说他是灭门凶手的流言蜚语，你可知他承受了多少？后来他一边四处打探林夫人和你的下落，想要护你们周全，一边暗中调查灭门一事。你若不信，我有那“颜开村”三名村民为证，还有泗水派刘掌门为证。”说罢，楚当歌便命人引来这几个证人。

林霁寒看着一个个人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觉得事情好像已经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了，他心里唯一想的就是但愿自己没有杀错人。

进来的四人里有一男一女一老一少。那名男子就是泗水派掌门人刘海川，那一女一老一少便是来自颜开村的村民。

“老人家，请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楚当歌对着那名老者说道。

“是，楚公子。老朽乃颜开村村民，十六年前村里来了一男一女，瞧这身着打扮估摸着是哪家玄道人士。只见那女子小腹微微隆起，估计是已经怀孕了，她相公搀扶着她来到我们颜开村。这女子进村前还是满脸堆愁的，进村以后便突然眉头舒展，喜笑颜开。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庄托这位夫人的福，有了名字，所以叫‘颜开村’。可谁知……谁料天意弄人啊！”老者说着说着便不再说了。那名搀扶着老人的女子便开口继续说道：“我娘是村里一名接生婆，那日这位夫人临盆，我娘不顾外头风大，去给夫人接生，但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只留下我爹和我弟弟，我们三人相依为命。”

“我娘是被邪物害死的，楚叔叔为了补偿我们一家，把我们接到了这边生活。但是我们并不怪楚叔叔，我终有一天会替我娘报仇雪恨！”那名八九岁的少年接着说道。

林霁寒听完此番话，顿时感到昏天暗地，莫非自己真的杀错了人，真把好人当成了仇人！

“楚掌门是我知交，他告诉我那日发生的怪事后，我与他便开始暗暗的调查此事。后来我们锁定了南域圣焚派，我特地派人悄悄潜入蜀川境内，经过为期三年的潜伏，终于获得了可靠消息。当年杀害你父亲的真凶正是圣焚派掌门苏胜。他勾结咒祟，盗取楚掌门的扳指嫁祸给他，并在民间放出谣言，想让南北两域发动战乱，好趁机一举攻下北域，独霸天下！真正的凶手是苏胜啊！”刘海川越说越激动，他看着自己往昔的友人如今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中，断了气，不住地捏紧了拳头，两眼发红，全身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林霁寒心里最后的一根防线已经被攻破，他颤抖着双手，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突然间他朝后看向站在一旁的沈迈兮，“是你，你骗我！”

“怎么，林公子？如今我已助你报得大仇，你非但不感谢我，还怀疑我？”沈迈兮双手抱胸，语气中尽是不屑。

“那扳指是你交给他的吧。你不是沈迈兮，你是谁？”刘海川意识到此女并非是那位胆小怕事的伏泽派二小姐沈迈兮，厉声质问道。

“哈哈哈哈，这里居然还有人能把我认出来。”沈迈兮摇身一变，顷刻间便身着一袭血衣，“泗水派刘掌门，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在下圣焚派苏凌寒，特来取几位性命。”语罢，苏凌寒掏出系在腰间的软鞭，这软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暗红色的长蛇，全身散发出血腥的气味。圣焚派善于用毒，这苏凌寒的法器便是这赤蛇鞭，被它黏上或者抽上一道，必死无疑。

“当歌，快护送他们离开，这里有我！”刘海川抛下一句话便开始与苏凌寒交战。刘海川拔剑出鞘，灭邪灵活地避开赤蛇鞭的攻击，二人在辰真殿打的不可开交。刘海川虽为泗水派掌门，但毕竟上了年岁，敌不过苏凌寒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攻击。正当那赤蛇鞭快要落到刘海川身上时，林霁寒冲上前去，替刘海川挡住了这一鞭。林霁寒被鞭子抽到在地，隐隐约约他仿佛看见楚当歌朝自己跑来，他下意识地念道：“对……对不……起。”瞬间感到无法呼吸，眼前一片漆黑。

林霁寒好像被人一把推进了水里，这水冰冰的，让人无法呼吸。他想要睁开双眼看看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但是却无法睁开眼睛，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但是头顶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永远也回不到水面。他拼命地向上游，但双腿好像是被人往下拉着似的，越是挣扎，下沉的越快。林霁寒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他感觉全身麻木，不知不觉就失去了知觉。

林霁寒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坐在冰天雪地里，而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那日离去的师父。

“师父，您怎么在这？我又是为何出现在此？”林霁寒十分好奇，心想：“自己不是已经被那赤蛇鞭抽死了吗？怎么还能坐在这里，师父也突然出现了，这是什么情况？”

“孩子，这是你的回忆。”那道士闭眼凝神盘腿坐在雪地里。

“回忆？”林霁寒跟着重点强调了这两个字。

突然间，他便看见一位抱着婴儿喂奶的妇人，很快这位妇人就消失在雪地里。雪地里又出现了一位大约三四岁的小男孩，跑着跳着，一位妇人跟在他的后面喊道“小寒，跑慢点，为娘走不动了。”那男孩回过头朝着他娘笑了笑。

“这男孩，难道就是小时候的自己？而这妇人，莫非就是我娘？”林霁寒看向师父，想要问个明白。

突然画面一转，林霁寒看见床榻上躺着的是那名妇人，而床边着蹲着一个抱头痛哭的小男孩。那妇人将一个包袱交给道长之后便撒手人寰了，那名小男孩见娘亲离去，便死死守在床前不肯离开，眼里的泪水不断涌出，不知是哭的太久了还是嗓子哭哑了，那男孩就站在她母亲的床前一言不发，任凭道士怎么劝都劝不走他。那道士无计可施，只好施法锁住了男孩的记忆。此后见到的场景就是林霁寒五岁以后见到的一切了。

“师父，您当年替我锁住了我母亲离去前的记忆？”林霁寒看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因为看到了五岁前与母亲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五岁前的自己是多么幸运！

“正是。”

“师父，弟子如今已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林霁寒想到自己手刃楚天一事，突然开始自嘲起来。

“天辰与地岚在百年前曾是死敌，因为谁也不服气谁，为了争夺玄真卦器当年两派死伤无数，而我，便是那时地岚派掌门人。”道士说罢便睁开眼睛。

“您是林霜前辈？”林霁寒万分震惊，想不到自己的师父居然就是地岚派第三代掌门人林霜。

“夺取玄真卦器那日，我为抢先一步抢到玄真卦器，使了暗器伤了天辰派掌门楚皓，而我并未顺利拿到玄真卦器，我一时不慎，引发了天地池内的机关，千万只利剑从池内射出，谁料这时楚皓救了我一命。后来我们合力拿到玄真卦器，玄真卦器解封后便自动分成了两半，一半为黑，代表阴卦，一半为白，代表阳卦。黑卦镇于南域，为地岚派守护，白卦镇于北域，为天辰派守护。我们两派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后来以我们两家为首带领其余六家陆续灭了恶鬼和凶妖。在镇压咒祟时，楚皓为护我与咒祟王一起跌入八卦阵内化作了阴佛水，此后我问心有愧，便离家了地岚派。我虽避世多年，但还是放心不了天辰派与地岚派的事。于是经常四处打听，世人皆传地岚派与天辰派水火不相容，但我深知天辰派后人并没有因为此事记恨地岚派，相反两家依然友好如初。到了第五代，天辰派掌门楚天与你父亲林雾更是交好，二人十分投缘，还曾一起约定：若是膝下分别有一儿一女就结为夫妻，若是两个男孩就相互扶持，女孩就一起出嫁。我见两家这样其乐融融便也放心的离开了，之后我在道观内飞升，便不能再插手这些事。不料地岚派被灭，我悄悄回到坤越助你们母子二人逃离追杀，引你们二人去了陵零县的一座道观内。我本不应该插手此事，奈何你母亲苦苦求我护你十六年平安，我也不愿我的后人遭到灭门，于是便答应了下来。这十六年以来，我传授你符咒法文和寒飞双剑，替你母亲了了生前的心愿。而我也因触犯禁律遭到天神震怒永世不得超生……”林霜的声音越来越远，林霁寒赶忙伸手抓住林霜，但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林霜前辈！”林霁寒大喊，突然间他好像又一次跌进了水里，这一次不是不断的下沉，而是有一只手正在不断地把他拉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