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谷 第五章 另一位客人

骷髅男子离开了石墩，来到我的身边，也顺势躺下，用不存在的双眼，与我望向同一片星空。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他和我，如今却在此地，共享着同一段经历，这就是生命奇妙的地方，人和人之间，通过相互给予，语言也好，物质也罢，甚至是情绪的传递来达到确认存在的目的，如此伟大，又如此不值一提。

“再一次，觉得您是个特别的人。”

他将只剩下骨头的双手伸向天空，从骨节与骨节之间的缝隙间望着一颗颗的星。

“您注定是回不去的，唯有这点是确定的。”他酝酿着措辞。

“您知道平行宇宙吧，在下对于天体啊物理啊宇宙啊这种学问知道的不多，只能用粗浅的方式向您解释，您来到这里，但并不代表那里的您就消失了。可懂？”

“多多少少。”

“所以，这里的马可如果回去了，那那里的马可算什么呢？一个地方，只能存在一个马可。”他非常肯定的说道。

“乔布斯，原本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乔布斯。”

他的视线依然望着那双伸向天空的枯骨双手。

“我本是我那个世界中一个小国的宫廷法师，和您一样，莫名其妙的被拖来了这里，被当做炮灰使用，用完之后，便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所以，我的结局也是这样吗，变成骷髅？”

他指了指刚刚用树枝写下的那个数字，“69个，都这样。”

“变成骷髅之前，作为炮灰，具体需要做些什么？”我平静异常的问着，仿佛此事与我无关一般。

“在说明之前，看来咱们先要接待一个新的客人。”他从躺着的地方做起身子，发出咯嗒咯嗒的一连串响声，对着不远处的一堆草丛笑道：“您就出来吧，那里黑漆漆的蹲着半天了，毕竟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不如过来这里，如果是刚刚来到这里，正好也同您一道说明了情况。”

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果然走出一个身影，等到我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是那个叫做叶的鬼魂少女，这就说的通了，我是和她一起进入湖底，又一起出来的，没道理只有我那么倒霉，一个人被拖过来啊，想到这里我还有点幸灾乐祸。

“喂，你，你笑什么笑。”鬼魂少女快速的飘了过来就要掐我的脖子。

我敏捷的躲过了她虚张声势的攻击后，赶紧收起了刚才没控制住的笑意，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在湖边和你分开后，我又溜达了一圈，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接着就准备回家的，后来越想越生气，你这家伙真是哪哪都透着让人生气的特质啊。”她看上去气鼓鼓的指着我，好像一只被逆着毛抚摸的猫。

“然后我就回头去找你，跟在你后面准备再吓唬吓唬你来着，谁知道这里大变样了，刚想出来找你，结果这个家伙就冒出来了。”她又将手指一转，指向骷髅。

“听你们说话，我都要急死了，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她望着我和骷髅嗔道。

“你，装什么酷啊，当真什么都不在意？你有病，我原谅你（指我）。”

“你，就是你，不是天亮了就不行了吗？你就不能痛痛快快，哗啦一下把事情说清楚嘛！装模做样等的我急死了，那鬼地方臭的要命，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这是对骷髅说的）。”

我倒是还好，这家伙的脾气早就适应的七七八八，骷髅男子却有些招架不住，刚准备端个架子准备对她行礼，一团裹挟着杂草和泥巴的物体就向他飞了过去，正中右眼的眼窝。

名叫乔布斯的骷髅显然修养极好，转头看向我，像是向我求援，一种名叫委屈的情绪，又被我捕捉到了，可是一个眼窝中塞满泥巴和青草的骷髅实在太过有趣，这种超现实的笑点，即使是我也没能忍住，放肆的笑出声来。

“马可，您这样让我很尴尬，这位女士我可能应付不来，你们既然认识，请帮在下和她说说，让她好好说话，可以？”乔布斯一边使劲的往外掏泥巴，一边委屈的对我说。

我拼命忍住笑，对着好像又要炸毛的鬼魂少女说到：“叶，在绅士的面前，可是要保持淑女的风范，你刚才那一下，可真不淑女，不过。。。。挺带劲。”

叶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姿态瞬间变换，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极为端庄，步伐与步伐之间似乎有一根尺子，分毫不差，只见她双手微微提起衣裙，表情圣洁而端庄的缓步而来，不过嘴唇却微微颤动，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直到她靠近我们，方才听到这家伙嘴里不断念叨着：“淑女、淑女、淑女、我是可爱的小仙女，刚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我同骷髅男子听到这般念叨，只能尽量做到不动声色，不然天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女人这种生物，比恶龙还要可怕，惹不起，惹不起。

夜幕下，唯有一堆篝火继续燃烧，照亮了一片小小的黑暗，木材燃烧的火星噼啪作响，如同一只只萤火虫，向空中飞去。原本只有两人的火堆旁，此刻出多一人来，这就感觉搭建了一个简陋的营地。抱团取暖本就是人类（或者加上骷髅和鬼魂）的天性，谁也不是生来就喜好孤独，孤独只是孤独者的迫不得已，只是没有遇到可以驱散孤独的同类而已。

既然大家已经各就各位，作为两边都不算熟但两边都刚好认识的中间人的我，自然给各自做了一番力所能及的介绍，无非这位是这里的骷髅，那位是那里的鬼魂，各自的姓名，以及目前的处境。

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向一位骷髅介绍一位鬼魂，再向一位鬼魂介绍一位骷髅，居然进行的如此自然，而我自己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被我介绍的二人也是如此，这位说着：骷髅先生，刚才真是失礼，居然向您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那位连忙回道：请不要介意，我也有失礼的地方。这到底是怎么了？或许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从来到这里开始，不，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去过什么疗养院，这只是又一场大脑中自导自演的梦境而已。

无需我亲自确认，后背传来的疼痛已将我从恍惚中拽至现实，鬼魂少女以一副淑女的表情和坐姿望着我，偷偷将刚刚伸向我后背的那只手藏了起来。还略带埋怨的对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发呆。”

我也顾不上这点捉弄，现实已经通过疼痛确认无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尽量妥善的面对了。

于是我对骷髅问道：“乔布斯，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作为炮灰的我们。”我看了一眼鬼魂少女，：“具体会遇到什么？”

骷髅男子却纠正了我的说法：“您说的不对，作为炮灰的恐怕只有您一人而已。”

这我就不乐意了，我和这家伙一起来了，为什么只有我是炮灰，哪怕我的神经再粗壮，这点上却无法轻易接受。

“只有我是炮灰？那她是什么？还能是个公主不成？”

后背毫无疑问的再次传来一阵疼痛，看来我确实有点得意忘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人家怎么就不能是个公主了？”鬼魂少女生前一定是一只脾气不好的猫，炸毛的样子像极了。

“我的意思是，经过确认，此时此刻，被拖拽至此的，只有您一人而已。”骷髅赶忙解释。

“至于这位小姐，在下的名录中确实没有记载。”

他顿了顿，开始向我们解释：“如同在下这般，专门守候在指定的地点，为您这样的穿越者提供相对程度的解释，是我们大体的工作内容。如我这般的指引者，在这个世界里具体的数目，大概多到无法统计，总之就是很多。相对的，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会有穿越者被拖拽过来。以百年为一个期限，在时间差不多到来之前，我们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被告知自己的使命和要指引的对象，而在这个区域，您，就是在下唯一需要服务的对象。”

这段话我听的非常认真，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很大，我基本确定了两个事实，一是和我一样来到这里的人有很多，用骷髅的话来说就是多到无法统计，二就是身边的鬼魂少女虽然不是被选定者，却很可能因为我的原因也被一起拉扯过来了。

对此我多少觉得有些歉意，不由自主的望向鬼魂少女，她却似乎毫不在意，一副听老爷爷讲故事的少女模样，到底是谁搞不清状况啊。

“那在同一时间，将那么多的人或者你说的炮灰一起拉到这里，为什么？”我问道。

“这个世界，哦，对了我们称这个世界为合谷大陆。”

这句话让我和鬼魂少女同时一呆，相互望去，都看到了对方脸色的疑惑，这不就是那座山谷疗养院的名字吗。

骷髅男子并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反映，继续说道：“至于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战争的需要，不然为什么称你们为炮灰呢。这个世界，可能与您所了解的世界很不相同，我只能告诉您，在这里，因为战争才繁衍出文明，而非因为文明而导致战争。说来可笑，自创世以来，数以千万年的时间里，这里生灵彼此间争斗甚至无需任何理由。无序混乱的争斗使得这片大陆几乎两次接近崩溃，直到现在，这种创伤任然没有完全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