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谷 第三章 归来？

又是一阵折腾，最后还是被这家伙强行拉入那片黑暗，只见那抹浓的化不开的黑眼看着就要撞向鼻尖，我忍不住紧闭双眼。奇怪的是，良久之后，既没有疼痛的感觉，也没有感到任何明显的不适，畏畏缩缩的我睁开双眼，周遭居然一切如旧，根本没有身陷一团墨汁之中，身体上也无任何异样，我四下打量，这时候哪怕少了根手指头我都不会感到奇怪，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是件怪事。

我看向那个罪魁祸首，她似乎也一切如常，只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好像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依旧是在水底，和冲进来时完全没有区别，不对！好像我们根本就没有冲进那片黑暗一般。四周依旧景色迷人，柔和的月光和发光生物的光线在水中折射出各种斑斓的色彩，身边一株巨大的海带状水草曲折的向湖面延伸，调皮的小虾钻进了我的衣领，接着似乎又被被吓了一跳般弹了出来。

确实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喂！刚刚你明明拉着我冲下去的，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我对着明显和我一样搞不清状况的少女发问。

“我。。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你也不知道！你刚才拖着我冲下去，应该比我更早的接触到那东西！为什么我们现在还在这？”

“你干嘛那么大声，我真的不知道，我确实带着你冲进这片黑色的东西里，可是眼前一黑之后，再次看清楚却发现我们又回来了。”

“你是说，我们确实进去了，可是进去之后又被弹了回来？”

“不是弹回来！”第一次看到这家伙流露出严肃的神情。“我们不是被弹回来的，我说的很清楚，我们穿过去了，可是之后。。。还是这里。”

我都快被这家伙搞糊涂，明明冲进了那片黑暗的湖底，可如今却还停在方才的位置，难道刚才都是这家伙的障眼法不成，又是她逗弄我取乐的一个小把戏？可是看她的表情，又不太像啊。

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既然都好端端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那么重要，看着脚下依然是那一片古怪的漆黑湖底，我考虑着怎么如何说服这家伙赶紧离开这里。

“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不禁一愣，这句话居然是她主动提出来了。

“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除非你愿意再向下钻一次。”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指向那片湖底和那团黑色的镜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少女紧促着眉头，好像在权衡着到底是再钻一次，还是作罢回去。

我赶紧将她的这个念头打消在萌芽之中，主动拉起她的手，不待她有所反应，便手忙脚乱的向湖面游去。

终于重新回到岸上，我也顾不得一身湿透了的衣服，就地躺在河岸上喘气，想抽烟可是摸出来的烟盒已经泡成了一堆黄白的纸团。名叫叶子的幽灵少女抱着膝盖坐在我的身边，不知到底在想着什么。

“我要回去了！”她看上去有些奇怪，语气中只有告知，没有征询。

“那我跟你一起走。”我连忙说。

“不，回去之前，我还有事要做，你自己回去，走了。”话音未落，娇小的身形便消失的不见踪影。

我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原本如此美好的夜晚，硬生生被这家伙给搅乱了，我只得自己转身离开。回去的路上因为心境的变化，再没有了来时的愉悦，景色还是那个景色，此时只剩下疲惫的我再无心欣赏，望着远处城堡的方向，心底某处隐隐升起一丝毫无来由的不安。

夜已经很深，约莫已经凌晨两三点的光景，走在空无一人的山谷中，内心的不安越来越浓，总觉得身边看不见的角落处处隐藏着什么，那种讨厌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以前老人都说，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鬼，你不去想他们的时候，他们只会躲在你心底的最深处，可是一旦你心里慌了，他们就如同一群找到缺口的细菌一般在你心里滋生壮大。

我开始加快步伐，人类天生的第六感其实并没有那么虚无缥缈，不是什么超能力，也不是什么科幻小说中的超意识，这种第六感其实就是人类对于即将面临的危险所表现出来的不安，这种不安如同灾难来临前蚂蚁会成群的迁移，家禽会变的躁动一样，都是对于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在生理上还没有任何的察觉，可是思想上却自发的做出了抵制。

对于这种感觉，我再清楚不过，第一次在街角的灯柱下发现那个东西之前，也是这种感觉。之后的每一次都是这样，先是强烈的不安，接着它们就会出现。久而久之对于危险我拥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锐嗅觉，我将脚步调整到接近奔跑的状态往城堡的方向赶去，空无一人的旷野中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是鲜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层稠稠的雾气，低下头却发下脚下没有了影子。

我终于察觉到这股不安来自哪里，天空中的月光依然明亮，虽然起了雾，但皎洁的月光依然晒在地平面上，这里是高原，天空在视觉上离地里面很近，白天的时候连云朵的漂移都能在地下的草场上投射出一层美丽的阴影，所以夜晚的月光也非常的明亮，没有高楼的遮蔽，也不存在都市里的光灾，这里的夜根本就不需灯光，头顶那轮明月便是一盏巨大的夜灯。

有光，就必然有影。可是现在我所能见到的所有事物都出现了一个明显违反常识的现象。它们！包括我自己，都没有影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

骄傲的如同士兵般挺拔的大叶杨树没有影子，脚边一丛丛低矮的石楠没有影子，就连一块路边的石子都没有影子，如此荒诞的场景，如同现实世界忽然变成了一副挂在客厅的风景画。我一咬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回到城堡再说。

一路奔跑，终于回到疗养院所在的山头，我却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如果说我能看见鬼魂这种事情，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的话，那眼前的情况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了。明明几小时前还好端端的城堡，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哪里还有一点点原来的样子，一片古老的废墟霸占了那座名为合谷的疗养院的地基，随处散乱的巨石隐隐散发出黑色的光泽，黑色残破的基石按照原有的样貌散布在这方山谷中，偶尔能看到几件零碎的、作为日常使用的器物模样的物件，以不完整的形态散落在原本绝不该摆放的场所。眼前的场景就好像坐在直升机上向下俯瞰刚刚被考古队发掘出来的古老遗迹，经过岁月的冲刷，只剩下堪堪高出地面的建筑框架而已。没了实体的这片合谷，放眼望去原来如此庞大，曾经作为疗养院引以为豪的巨大的中央喷泉倒是还在，只是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泉水早已干涸，雕刻成女神模样的标志性雕塑四分五裂的洒落了一地。

此时的我脑子里一团乱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离开的短短几小时里，这里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般模样。我回到曾经短暂的被当做家的小院，看着早上还为刚刚盛开的紫寰花浇过水的破败花圃，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杂草的天堂，厚厚的爬墙植物肆无忌惮的在这里疯狂生长。记忆中，院长和各位病友的的关照仿佛历历在目，简单的农活，和煦的阳光，画卷一般的美丽风景，这些是那个对人生已经不抱希望的我在此短暂拥有的，如今却跟随着这座巨大的城堡一齐消失了。

一次次失望培养出的麻木属性再次占据了我，开始时的恐怖情绪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对周遭任何事情都无所谓的逃避。我又想将手伸进裤兜去掏香烟，入手的却只有被泡烂的一滩绿色的水迹。可笑的是，此时我不再想着自己在哪里，经历着什么，而是哪里可以买到一包香烟。

坐在原本是一颗硕大橡树，如今却断为两截只剩下裸露的木桩上，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是徒步走出山谷寻求帮助，还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理性其实已经清楚的告诉我，如今所面对的肯定不是简单的灾害如此简单。火灾也好、人祸也罢，起码都是新鲜的。这里看不到尸体，所有的痕迹如同岩石的缝隙般古老，经历过风化、冲刷、甚至屁股上的木桩周围都长出了新的枝杈。如此古怪的现实让我不由得觉得倒不如刚才在湖水中淹死了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