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娱小透明 第16章 回答

第二天上语文课的时候，语文老师张可庆就和平常一样，一板一眼地讲解着课文，视线也不故意躲避着谁或者多瞧谁一眼，好像昨天下午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尹默对此显然也不在乎，照例没精打采地听着课练着字。

只是，在下课的时候，张可庆端起水杯说了一句：“尹默，中午吃完午饭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看见尹默茫然地点了点头之后，他就匆匆离去了。

于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之后，尹默到教学楼旁边的绿化带里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慢悠悠解决了自带的蛋炒饭便当，顺便用剩下的几粒米喂了两只不怕人的麻雀，就不情不愿地朝语文组办公室踱去。

时间还早，学生们有一小时四十分钟用于吃午饭和稍事休憩，而他吃饭也不过只用了半小时，所以他尽可能地放缓脚步。

他现在确实不想跟语文老师相处，尤其是单独相处。尽管他很大度地原谅了昨天张可庆对他的遭遇的漠视，但要说心里面完全不当回事也不可能。

终究是到了办公室门口——他也不知道自己一路上做了多少次无聊的语词联想——他敲了敲虚掩着的门。

“进来。”

推门进去，尹默看见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张可庆一个人，后者正拿着一支红色签字笔俯首在案前，大概在批改语文作业。

其他的老师现在应该都回教职工宿舍吃饭休息去了，所以办公室才会如此空落落的，尹默觉得张可庆的教学态度起码是很积极端正的。

“过来坐。”张可庆放下笔抬起头。

“哦。”

尹默落座在老师对面的一张黑色软椅上，离得近了，就看见后者有点干裂泛白的嘴皮。

老师大概还没有吃饭，一下课就来这里边改作业边等着自己了，而自己还磨磨蹭蹭的。

他忽然感到一丝小愧疚。

看见尹默坐好后，张可庆从一撂作文本里面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那本，翻开后说道：“上次回家我让你们写个命题作文，阐述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生活，作文的题目很大，有很多自由发挥的空间，但是为什么别的同学都是写的积极向上地面对生活，要么是珍惜时间，要么是笑对困境，要么是居安思危，而你写的作文却这么消极呢？”

“虽然写得有些消极，但是从文字本身的角度出发，你的作文写得很好，这一点我否认不了。倒是很少有人在写作文的时候以诗歌的形式来写，哪怕题干说明了体裁不限，敢于在命题作文里面写诗的，一种是文采极好的，还有一种就是破罐子破摔或者水平有限想要剑走偏锋的。我觉得你应该是属于前一种，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要好好考虑怎样发扬自己的天赋，而不是藏拙，也不是抑制自己的天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尹默表情忸怩。

被人夸奖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但奈何这诗毫无疑问是尹默抄来的。

“您要夸的话就去夸北岛吧，这是他写的不是我写的。”他在心里面说道。

这首诗就是前世鼎鼎大名的《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我真的不是在水字数，见谅！）

张可庆接着说道：“好了，关于文采这方面我们先不谈了，你只要记住别刻意掩盖就好，这样过于老成是享受不到青春乐趣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对生活的态度这么悲观吗？”

“有感而发罢了。”你不可能不知道的才对，现在也选择装糊涂吗？

事实上，尹默之所以会写这样一首诗，确实是对胖墩的遭遇有感而发。

“我从你的诗里面读出来你对暴力世界所抱持的深深怀疑态度，那么，是什么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暴力呢？”张可庆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尹默皱着眉头沉吟了几秒钟，“您不觉得在学生之间就充盈着各种语言暴力、肢体暴力和冷暴力吗？网上的网络暴力也很盛行。”既然老师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么他决定直白一点。

“就是说你亲身遭遇了来自同学的暴力对待，所以才如此愤世嫉俗？”

尹默觉得老师的话有点难听，但他也没反驳，只是淡淡地回答道：“是的。”

张可庆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他扶了一下下垂的眼镜，转而问道：“有考虑加入哪个社团吗？据我了解，你目前并没有参加什么社团活动。”

“没有参加社团的打算。”

“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多跟社团的同好相处交流一下，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头闷脑的，要设法让自己变得合群一点。”

尹默看着老师的眼睛，“您觉得一个人遭受不公正待遇应该从自身找原因，而不是这种不公正待遇本身就是错误的吗？一个人因为不合群，因为成绩不好，因为外貌原因而受到欺凌，第三方裁决者的第一要务是要求受害者改变自己而不是惩处施暴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