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共同体 终章 第十七节 回忆录一（暗地偷生）

右手紧握剑柄，面对范卡尔巴斯的挑衅，愤怒从双眸蔓延至全身，僵持了几秒，妙贞的嘴角开始上扬，目光也渐渐失去了原来的杀意，突然，她拔出了巨剑，在范卡尔巴斯面前一挥而过，锋利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紫光，离切中就差几厘米而已，最后定格着，直直地指向山外这座废城之景……

没想到她真的会拔剑，范卡尔巴斯惊了一下，只见妙贞脸上充满了嘲讽与不屑，冷笑道：“复兴计划的领导者?呵，全族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识大局的你身上，讽刺！”

听到这段话，范卡尔巴斯彻底慌了，平时俯首帖耳的忠臣，如今说翻脸就翻脸，或许真的是因为狂妄与自大，才会觉得臣服于你的人无论受到何等的挑衅都可以放下自尊去顺从自己吧。

妙贞又说道：“你已失去一名大将了，自己保重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十分果断，不带丝毫的留恋，哪怕这无异于背叛全族人，但她的脸上仍洋溢着一种得到解脱似的坦然。

“你要去哪？！去哪？不能走！妙贞！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为了族人，我们必须战斗下去！”

范卡尔巴斯连忙劝阻，但其实，神情上流露的，更像是哀求。

妙贞：“全族最终都会死在你的手上，范卡尔巴斯，你醒醒吧！”

范卡尔巴斯：“怎么会?只要你还在，我还在，希望就在！”

妙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向山的另一边，破碎的城池，还有己方飞舰的残骸，统统屹立在那，灰黑暗淡，死亡的味道深深扎根在土壤，真是股令人厌倦的气息。

“难道……难道说，你要背弃我们吗？”

范卡尔巴斯继续追问，妙贞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没错，真的是厌倦了，厌倦了服从，厌倦了沙场，厌倦了失去，也厌倦了死亡……

睁开双眼，泽林妙贞无奈地说道：“人越活啊，就越怕死，我只想活着！”

“你说什么?”

范卡尔巴斯冷嘲了几声，堂堂的一族战神竟然说出这么自私的话，见着妙贞逐渐远去的身影，他大骂道：“就因为你自己想活着而不顾全族的存亡了吗？！你这是多自私、无耻的理由啊。”

妙贞没有回头，只是装作没听见，继续走着自己的路，哪怕……会被当作全族的背叛者。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个精灵，塞曼斯，当年他也做过同样的事情，背弃了全族，只是他比较伟大，是为了和平，而自己，却只是单纯的为了活着。

“就因为你自己想活着而不顾全族的存亡了吗？”这句话再次回荡在妙贞的脑海。她厌倦了战争，想要逃避了，只想活着，这是懦弱，这是自私，但是，这又有错吗！又没害人！不过只是想活着而已，难道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连生存权利都无法选择的那份责任，就没问题了吗?背弃！没错！这是自私，但这，并没有错！

执着此意，妙贞离开了。

范卡尔巴斯则是愣在原地，凉风吹过，他的眼眶稍润，哽咽着，往后捋了捋散乱的头发，长叹一声，绝望地望着妙贞离开的方向，说道：“真的要逃吗？苟且偷生地活着，然后每天都在害怕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去。呵呵……你真的想过种生活吗！?妙贞……”

说着说着，范卡尔巴斯也渐渐陷入了回忆，那段……苟且偷生的日子：

“咵咵咵咵咵……！”

阴暗的窄巷内，几个身负武装的大人追赶着我，我拼命跑，拼命跑，只见前方的那道光隙越来越宽越来越宽，原以为能冲出去，然后甩开他们，可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可以成功逃脱时，身旁的墙壁炸裂开来，飞出的破碎砖块砸到我的后背，很痛，痛得我当场就想嚎啕大哭，我摔倒在地上，惊慌、恐惧，不知道这些大人接下来，会对我一个十岁小孩做些什么。

好热，从后背一直到脖子，滚得发烫，视线也似乎变得模糊，耳鸣声占据整个大脑，这是我当时最深刻的感受。还有就是大人们的几句话。

“你在干嘛？！我给你射击命令了吗！”

“但……如果我不开枪……”

“要抓活的！你不懂吗?”

“长官，先把他抓住再说吧。”

说完，他们便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吓得我传感神经像是死光似的，身体动弹不得。他们邪恶的嘴脸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结束时，妙贞阿姨及时赶到现场，只见两颗音爆弹从天而降，那些大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措手不及，我禁闭双眼捂住耳朵，害怕地发出尖叫。

隐约看见妙贞阿姨把他们打得横七竖八，然后气冲冲地向我走来，把我铃走……

到了另一条偏僻的窄巷，也见她没有刚刚那么生气，然后她停下脚步，蹲了下来，耐心地跟我讲到：“卡尔，不是叮嘱过你不要出来的吗？外面这么乱。”

对了，这里要补充一点，范卡尔巴斯是我后来才改的名字，之前大家都叫我卡尔。

我有点委屈地说道：“可是！可是，我就是想出来！帮大家收集下情报啊！”

听完，妙贞露出了一副尴尬的表情，明知可笑，却又似乎能理解一个孩子想要帮上忙的心情。

她又说道：“卡尔，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你现在还小，不用太勉强自己啦。还有，比起情报什么的，你的安全更重要。”

我大吼道：“我就是要帮忙！为什么你们大人都这样，就是不相信我们可以帮上忙！”

她无奈且同情地笑了笑。这时，费尔兰叔叔也来到这里，他举起右手向妙贞示意，手上紧握着一个移动硬盘：“情报我已经拿到了。”

说完，他又站在我面前，讲道：“下次别乱跑出来了，大家都很担心你的。”

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然后气冲冲地往前走去……

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象到妙贞、费尔兰他们的表情，看着这个不懂事的小屁孩的背影，苦笑着……

回到秘密基地，大人们都在讨论着下一步计策，大概是关于那个“情报”的展开。我蹲在一旁的角落，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字字句句，父亲是当时“组织”的领导者，指挥工作时除了额头上的抬头纹以及一张严肃的脸外，剩下的就是更深的抬头纹以及更严肃的脸了，这副表情占满那个时期对他的记忆，但其实自己也会心生崇拜，也会幻想，自己能像父亲一样指挥大家，能像他一样威风。

“兰，明天可以借你一些士兵来支援吗？”父亲对着费尔兰叔说道。

费尔兰犹豫了一会，摇摇头：“那边战局什么情况你也清楚，而且今晚我必须回去指挥另一场战争，明天的行动……主要还是要靠你和妙贞了。”

听完，父亲沉默着。这时，那个名叫阿曼森的叔叔讲道：“我这边可以出四个自由猎人，只不过……”

这句话给父亲又增添了几分信心，他激动地问道：“只不过什么？”

阿曼森：“只不过……他们可不好管，未必肯遵循你的安排去执行任务。”

父亲再次沉默了，咬咬牙关，然后问身旁的副官：“加上四个自由猎人明天的行动还有多少精灵参战?”

“总共十三个！”

话音刚落，沉默再次渲染了这里，虽然不清楚他们要进行多大规模的计划，但从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十三个精灵的部队要完成这次行动够呛。

“好！就这样，明天凌晨2点，行动准时进行！”

父亲结束发话后不久，会议便散了。看着不断离去的大人们的身影，我心生好奇，虽然还小，但还是清楚，到场的都是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为什么这些精灵会聚在一起，我一直不解，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父亲，可他说的话，却像是一通电流接入我的身体，惊醒了我。

“为了让大家不必再苟且地活着！”

对啊，哪怕生存再艰难，所有的苦楚大人们都会替我挡着，而且母亲也是那么温柔，让我很难察觉到这个乱世到底有多烂，从小无数次的漂泊与逃亡，早就让我习以为常，认为这才是生活的常态。但这！才是扭曲啊！知足，甚至感受不到生存的残酷，就能证明现实不糟糕了吗？！母亲没有一晚能安然入眠，尤其在父亲执行任务只留下我和母亲的夜晚，我只能看着她眼角的泪珠瞧瞧滴落，暗自心疼，而最后还要被母亲一句“别担心，这是大人的常态”来安慰……

没错，这十年来，我们确实一直都在苟且偷生，可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连走在路上都会被身负武装的人们追赶，拿枪相对。难道说生为精灵便是一种罪过吗？习惯漂泊不定，习惯担惊受怕，最后还有习惯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外面的世界走一回，生命本又怎是如此卑微?真的已经受够了，我不要再得过且过，苟且偷生了！

当天傍晚，副官组织无关人员向安全点转移，父亲也来到现场与我和母亲做告别。

“卡尔，听大人的话！照顾好你妈妈。知道吗？”

父亲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像是在告诉我责任与担当，默默看着他的手，欲言又止。

父亲：“怎么了?”

……

“我也要去帮忙！”

我终于把憋了许久的心声都喊了出来。在场的都愣住了，父亲也不例外，隔了几秒，他微微笑着，回应道：“等你长大了就能帮上忙了。”

说完，他向母亲眼神示意了一下，便匆匆离去。我还想劝他让我加入其中，可连让我继续发话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然后又让自己陷入过往的循环之中，跟着大人们漂泊、逃亡，还有只能偷生在暗地之下的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