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的风景 第八章 金玉缠身

学士府在官道边上，但不是一座府邸，而是一片府邸群，是前朝北燕一位少有的开明皇帝所建，但是后来皇帝被刺，政策的执行力度渐小，并没有招揽到什么人才，所以大多无人居住。因为是前朝的遗留，而且又不是什么具有重大意义的建筑，没有被拆掉用作他用，不得不说很奇怪。

百姓的呼声也很大，而且都在猜测：如今的皇帝为了显示自己爱才求贤、大度等等原因才没有掘地三尺。

这种说法其实才更荒谬，跟随皇帝左渊的那些将士不说，就是少年自己也知道，皇帝不拆，只是因为这里不入他的眼，强将手下无弱兵，因此甚至入不了他手下将士的眼。或者说这位皇帝的野心始终放在“人族的天下”这个层面上，另一种说法叫——胸怀天下。

由藏书阁步行到官道至少需要两个半时辰，乘官轿也需要一个半时辰，但若乘坐教皇的权杖片刻即至，只是自己是客，把“带路”的太子置于此未免有失偏颇……

少年微转头望了望背上熟睡的左天儿，准备向太子请意。

一个和壮年大汉相当的黑影伴随着疾风掠过，少年一惊，人族皇城竟有妖物？

少年再回头望向太子时，只见他的身前出现了一直偌大的妖兽，它通体混白纯粹，散发着不同于其它妖兽的独有的白色光芒，头上的独角骄傲地坚挺在头顶微卷有光泽的白色鬃毛之间，炯炯有神的眼睛折射出犀利而威严的光芒，两侧的纯白色羽翼上的三道由长而短的类似剑锋的条纹印记则很好地彰显了它的特殊地位——白天马中万里挑一的战将，又称阳光兽。

它鼾声响起，粗重悲壮，普通人望着、听着怕是要被吓破胆，尾声是一阵沉重而又低沉的喉音，竟似人的喘息。

“这是妖盟送给前朝皇帝的坐骑，前朝覆灭后，父皇亲自把它驯服，后把它赐予我，只是……”太子轻叹了口气，瞥了眼白天马道，“这妖兽于我不和，我便把它赠予小天儿了……它会送你们到学士府。”

前朝北燕的皇帝有六位，而能让妖盟圣主把阳光兽相送的却只有那位开明的皇帝……还有阳光兽桀骜不驯，左渊能驯服可能是因为游离境对天地的感知和传递，而阳光兽也感受到了他类似龙族一般强大生命的威压，进而屈服了。

即便如此，左渊也费了不少功夫驯服它、和它培养默契。

至于太子，无论是实力还是威严，远不如他父皇左渊。少年想到这，突然变得有些欣赏他：得不到的能够欣然放弃，这何尝不是一种能力？

白天马高大，马背刚好掩过少年的头，而自己又未修行，如何一跃而上？

就这样尴尬了好一阵子……

太子未注意到少年的窘境，还在奇怪他为什么没有上马？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吃惊地问道：“你，不会……”

少年背了左天儿好一会儿，手有些酸，艰难地摇了摇头道：“嗯，我并未修行。”

太子今年四十有余，此生大风浪也算见过不少，此时此刻却无语凝噎，原本以为这个江湖术士还有些本领，没想到竟……

父皇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震惊其实是一瞬的事，太子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轻声道“失礼”，稍一用力往上一提，少年随之一跃离开地面，落到马背上。

“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太子拂手作了个“请”的手势，礼数严谨周到，只是这会不会有失太子之尊？

少年应了声“嗯”。

“还有你那位首富朋友不太给我这个太子面子啊”，太子负起双手，打趣道，“最后还是听到了你的名字才不称病，同意前来”。

虽说人族动荡不定，但历朝历代没有哪位敢给当时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吃闭门羹，柳万金莫不是真以为自己富可敌国？

“不过这都无所谓，人族大敌当前，不管是太子还是富商，又或是平民百姓，只要对人族有贡献的，我左叶愿奉他为师……”太子昂首挺胸，慷慨激昂地说道，两道剑眉恨不得飞将起来，将人族的大敌斩落……

少年今年才十五岁，很容易被情绪感染，但他来之前就知道这位太子极善分析和谋划，这也许也是皇帝左渊看中他的原因，甚至对于他很多的卑劣行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会把太子的一番金玉良言转告柳七的，希望他能像太子您一般把人族安危系于己身”，少年抬头望了望明月，他在魔族的四年里，习惯了以月华透彻心灵，虽然还是不怎么相信世间有“月神”这一存在，但此时说着这一“奉承”的话语，却希望月神能明白自己。

左叶面无表情，内心却是起了波澜，刚才自己的一番激励人心的话语，无非是想传到柳万金耳里，即便日后不能将其拉拢到自己麾下，也可以表明自己的立场：人族安危高于一切……

江南首富在人族太子面前确实算不得什么，但他能用四年发展成为江南首富，而且他还年轻，下一个四年，谁知道他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更重要的是，据说他聚集了人族数以万计的能工巧匠和数百名合道境以上的修行者，研究和试验各种各样的杀人武器，其中有一项神兵号称能顷刻杀掉一位混元境的强者……

“慢走”，太子望着少年，缓缓道，像望着昔日好友，又好像是相见恨晚的酒友，反正不像是刚刚认识的，而且两人年龄跨度大，说是忘年交也不为过……

因此太子的这种亲近，或者说伪装，真的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何况是这个没有和多少人打过交道的少年，确切地说只和不到十人说过话。而在魔族，要好的几位也只有老师，冷月和无双。

他很不适应这种亲近，轻抚示意阳光兽可以走了。

阳光兽不知道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因为真的不喜欢这位太子，双翅扑腾了两下，凌空而起，直接跃过了两丈余的高墙，向着官道方向疾飞而去。

……

巫山上，教皇和月灵子还在紧张对峙着。

魔族不管是历史还是手段，都比人族久远得多、强大得多，而月灵子不知是用了何种秘术，竟能以魂入他体，历万年而不消亡……

但很显然，占据第八魔将魔躯的他，不复当初第三任魔君的强大恐怖，单以两者现在身上释放的气息来看，教皇还稍占上风。

月灵子依然背对着教皇，丝毫不担心这位人族的最强者之一发起突袭。而且游离境强者之间的战斗，如果一方掌握了先机，另一方基本没有逆转战局的可能。

“我知道魔族对人族犯下了大错，但也请你们理解，最初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我们无事可做，无家可归……”，第八魔将的面容很粗犷，嘴唇还有点开裂，却似个书生般有条有理地说着，“当初我族的铁蹄踏遍世间，包括不惜与当时的人族开战，只是为了寻找“回家”的方法，后来慢慢地，我们忘记了初衷，在这片大陆上漫无目的地肆虐……”

冷月和无双在一旁无言，因为他们对这段历史其实所知不多。但冷月知道，老师对月神都的执着，真的不是现在的夜氏一族，以及那位魔尊能够理解的。

“你想说什么？千年来，魔族的势力但凡逼近一分，我人族的子民只要落到你们手上，都会被当做取乐的工具，生杀予夺，皆在汝手……”教皇面露怒色，有些自嘲道。

“如果不是妖盟的庇护，也许人族早已灭亡……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人族不可能与魔族握手言和，人族会与妖盟结盟，于魔域雪原诛你魔族全族”，教皇竖起两根手指，指向月灵子，长袖飞舞，就像此时他的怒气，直冲云霄。

“不知所谓……”第八魔将唇角微扬，面带嘲讽道，“如果我说人族最大的威胁不是魔族呢？”

…………

夜深宫静，少年来到了学士府庭间。

庭间景观经历了十数年岁月的洗礼，已经不复当年的雍容雅致，两座小山对称分布在庭间，看着那样让人舒服，那样既符合自然界的规律又称人心意。

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一丈余高，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黑色匾额上书“梨园”两个烫金大字。

忽然，大门骤开，一位穿着华贵的人走了出来，双手作揖道：“小师傅，柳七在此恭候多时了”

只见那人披着一件兽皮大衣，里面是一件貂皮大褂，头戴一顶大圆金纱帽，上面有五颗不同颜色的宝石，中间最大的那颗比成年男子的拇指还稍大。腰间还缠着一条一指宽的蟒皮和高级绸缎制成的大腰带，无数条金丝细线将翡翠、金石、玛瑙等价值不菲的珍贵物件密密麻麻地“绣”在了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