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小账房 第三十章 存在即合理

林三的事情透着古怪，张易之的迂回路线，倒是一个熟悉潜在对手的不错方案。

好在张易之前世对于诗词有些爱好，看过几本杂书，小时候也背过些《笠翁对韵》，对“天对地，风对雨，大陆对长空”这些对韵，多多少少，有所了解。毕竟，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寄寓客家，寂寞寒窗空守寡称得上是绝联，文字精巧机关，字字直戳人心，将女子的小心思描写的淋漓尽致，很难有下文可以配得上这寂寞二字。

更绝的是，上联字字嵌有同一偏旁，语意又流畅贯通，写尽了女子的哀怨寂寞。由此可见，谭大嫂的才情也很是不俗。

张易之稍稍顿了片刻，勾足了谭老板的胃口，便在那双热辣辣的眼神下，缓声道：“上联写尽了女子的深闺寂寞之感，小子不才，以‘远避迷途，远近达道过逍遥’应对，望谭老板持正守心，顺其自然，能与谭大嫂有个好结局。”

众人听罢，无不眼前一亮。

上联将深闺女子的凄苦与哀怨描绘的淋漓尽致，下联画风一转，倒是一派豁达通透的观感。隐有劝慰，更显大气洒脱。

“公子大才，在下在此拜谢。”谭老板似有所动，眼睛泛着从未见过的光彩，大大落落的躬下身子，谢道。

“不敢不敢”张易之赶忙双手一托，谭老板便再也无法拜下去了。

“诸葛笔小兄弟已经有了一支，再多也不过是个饶头。眼下这份恩情，小兄弟但有所请，谭某人必定竭尽所能。”谭老板倒是不扭捏，快人快语道。

张易之和陈老偷偷使了个眼色，倒是十分默契。

“君子不强人所难，眼下这份要紧的事，谭老板必有助力。我们一老一少也不绕弯子了。还望谭老板如实相告。”陈老坦言。

通过这片刻的观察，加之陈老这个人精的加持，谭老板的性情已被摸得十之八九。他本性不坏，至多有些市侩油腻，与其拐弯抹角，不如真刀真枪来得实在。

“怎地？这位老先生有何事，能让我谭某人尽一份薄力。”谭老板哈哈一笑。

“还不是小老儿那不争气的小徒弟，林三。”聪明人话不必说透，陈老点到即止。

张易之偷偷观察着谭老板的表情，白胖笑眯眯的脸上竟出现了罕见的尴尬。

“老先生是长青药房的活神仙，陈老？”谭老板惊道。

“活神仙不敢当，小老儿确是长青药房的药师。”陈老坦然，自报家门。

气氛突然安静。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见谭老板久不答话，张易之道。

谭老板瞅瞅眼前一老一少，眉头时展时舒，似有挣扎，还是缓缓道：“按理来说，小哥与我有恩，我理当报答，这视为义。而林三的事情，我明人不说暗话，的确有我等经手，只是······”

“只是什么？”事到关键处，张易之有些奇道。

“只是——忠义难两全，马东家和千少爷与我有旧，要我背主忘德，指摘他们的过错，却是万难。”谭老板为难道，脸上倒是一番人畜无害的模样。

谭老板似是有意，又似作无意，也不知是真是个实心肠，还是城府颇深。一番话下来，字句不多，却把幕后主谋交代得一般无二，自己反倒恍若不知似的。

只是，幕后人中，有上次“诈尸还魂”的马姓掌柜不难猜出，倒是这个千家小少爷，却是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陈老面色也不禁一惊，道：“千家小少爷？”

上次医闹碰瓷一事，从头到尾就透着诡异。看似矛头是对准陈老，可这长青药房毕竟是莫家的产业。构陷陈老的同时，也在明晃晃的打着莫家的脸。

莫家在盘龙镇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谁人不敢卖几分薄面。可那次医闹来势汹汹，不过几个药房小掌柜背后撑腰，居然丝毫不留情面，几番撺掇下，几近成事。若非张易之从中解开关键一环，怕是结局并不怎么好看。

那时，陈老隐隐就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似有家族势力的影子。只是林三的事情压在心头，陈老却是没有往深处想。

联系这三味书屋背后若有若无的家族势力，加之谭老板的一番说辞，这并非是他一个小掌柜的个人恩怨，更验证了陈老当初隐隐的猜测。

众所周知，盘龙镇有两大家族，南北为界，南千北莫，指的便是这千家和莫家。千莫两家几代井水不犯河水，均有分寸，倒未听说生出什么龌龊。加之这两家到了这一代，刚好一个千金，一个麟儿，更隐隐有些强强联合的苗头。

若不是莫家千金性子跳脱，加之莫家家主万般宠溺，不愿自己的宝贝女儿早早出嫁。千家早就将媒人请去莫家，让一双壁人佳偶天成，结成金玉良缘了。

两家的亲事家主并不排斥，差的也就是那一层窗户纸。

由此，不少好事百姓竟编出一段歌谣“南千北莫，好不快活。一儿一女，好事多磨。”街头巷尾，各相传唱，倒是真像那么回事。

如此华言风语，两大家族没有站出来控评，倒更加坐实了这段姻缘。

陈老初探这三味书屋，只觉得是马掌柜贼心不改，却未料，钓上了一条大鱼。

“没想到还有千家的影子，却不知做出这般下作的行径，与他们有何益处。”陈老将张易之拉到一旁，小声嘀咕。

张易之本就不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人，虽说大致推断出了这事情的七七八八，但毕竟尺有所短，不足之处还需陈老慢慢补足，才将大致的轮廓描摹出来。

“陈老对千家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可有十足的把握？”张易之考量了这两大家近年来的关系，却也觉得诡异。

“十分倒谈不上，但这七八分还是有的。这盘龙镇是千莫两家二分天下。若能全然不顾莫家颜面，怕也只有千家有这个底气了。联想上次之事，说这三味书屋背后没有千家的推手，我是不信的。”陈老仔细想想，答道。

“若是如此，可就难办了。”张易之道。

存在即合理。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同样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恶。尤其是一个共赢的事情，非得有人要做成双输的局面。要么就是脑子里面的水没有倒干净，要么就是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诚然，即便是几番排列组合，高估太平洋的含水量，张易之也不认为这么些人脑子都进水的概率有多高。

那么，小阴谋后面套着个大阴谋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张易之和陈老在一旁嘀嘀咕咕，谭老板似是没看见似的，兀自地翻翻手边的藏书，不言不语，一副世外高人的调调。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窗外微雨将歇，凉风吹过后，又是一个好时节。谭老板蓦地想起一首诗，有道是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谭老板似是又变成了年少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时间慢慢变得不再重要起来。为名利，为情爱，这一天，这一年，或是这一辈子，舍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很难挨到头的。忽然有一缕光从他身后流淌出来，劈开这沉沉无边的孤独。而他，似乎已经做好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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