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风 第二十章 雌雄一对葫芦

大兀天行走人间三百余载，已经是半仙流里面的老长辈，虽然答应臣工替村民做一场法事，但臣工也不能因为这是他徒弟犯下的错就理所应当的在大兀天施法时自己待在旁边观看。再者刚才饶过怪胎本就是出于大兀天的面子，将来自己的同门师弟师妹们出门少不了历练，也算给他们留下一些善念因果，将来碰上了也好有个强力扶持，既然大兀天要替自己徒儿弥补过错，自己干脆送佛送到西，协助大兀天来做完这一场法事。

大兀天自己也清楚这一场法事完全是一场消耗战，一百多口人阳气外泄再重新弥补回来，若是放在平日里一个一个接济，倒还不算什么，但现在情况紧急，这些人要同时弥补亏损的阳气，需要的道法加持的可不是一两个阵法就能完成的，听臣工有要协助自己的意思，大兀天也不推辞，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这一场法事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全部了事，两人端坐在村外东南方，催动阵法后，从阵法内就有源源不断的蓝色光点向村子里飘去，巳承以为两大高手联手施法，应该不用费太多力气，可没成想，这一场法事下来，臣工像是几天几夜没休息，熬的两个眼眶发黑，精神萎靡，再看大兀天的情况更惨一些，一瞬间好像又老了十几年一般，脸色都变得蜡黄枯槁。

这种弥补常人阳气的道法到底要消耗多少精力在巳承心中成了一个谜，巳承记得臣工以前和自己说过，人之精血有三，那是人的精华之所在，即便之前臣工给自己爹爹施法时取了一滴精血，也没有现在这样费神啊。

鱼丽这姑娘很懂得心疼人，看臣工施法后萎靡不振，赶紧上前搀扶着臣工和大兀天坐下，又是递水又是擦汗，臣工斜眼瞄了一眼巳承，看到巳承傻愣愣地戳在那想事情，气又不打一处来，碍于大兀天在旁不好直接嗔怪他，就坐在那问“小儿，又在那胡思乱想些什么，想法那么多，做的那么少有什么用啊，将来道业繁杂，有你小子想的，现在还是务实的好。”

其实臣工是在点拨巳承抓住眼前人，被大兀天这种前辈点拨一下对有些人来说那是受用一生，即便没有道业上的提拔，以后世道上行走也免不了互相搀扶，现在半仙之体就在眼前，巳承这小儿却不知道半点珍惜。

巳承脑子里脑子里哪有这样的概念，他一心想着刚才的问题，刚想张口问臣工这次施法和取精血有什么不同，旁边大兀天听臣工提起这两个小儿就问“臣道友，我见你一路护送这两个孩子，莫不是你这次下山觅来的徒弟？”

巳承听大兀天问起这话，原本想很高傲地抢过话头直接认了臣工当师父，却不想臣工对大兀天连连摆手说“休要折煞小辈，晚辈出师不过五十余载，还不足以成就一番师承道业，这两个小儿还是我师父命我下山寻来的，这巳承该是我师父的徒弟，这鱼丽想是我其中一位师叔的弟子。”

巳承听后大惊，原来自己心中光辉耀眼的大臣哥不是自己的师父，大臣哥已然这般厉害，那他的师父岂不是真的天神下凡！想到这，巳承心中燃起一团火焰，仿佛真看到自己的师父金光灿烂的从天上飘下来接自己上山学仙法一般，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让自己都有点飘飘然了。

可转念一想，大臣哥这些天和自己相处没有一年也有半载，现在知道大臣哥不是自己的师父，那以后想见大臣哥一面岂不是难上加难，心中的失落瞬间又把刚刚燃起的那团火浇灭，这一冷一热巳承可就不舒服了，眉头一皱又陷入沉思起来。

这一切大兀天都看在眼里，大笑几声后和臣工说“这小儿痴的紧，以后道业艰难啊，哈哈哈哈，看你资质不俗，小老儿送你一物，权当和谷风交往一场吧。”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支绿葫芦，这绿葫芦和之前他施法用的紫葫芦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臣工一看，知道这葫芦虽然看似平淡无奇，但从大兀天手中拿出绝非凡品，回头赶紧呵斥巳承说“老前辈赏脸送你宝贝，还不快来谢过老前辈！”

大兀天刚才施法的整个过程巳承是看见的，仅凭着一个小葫芦里面的细沙就把臣工的五帝厌胜钱克制住，可想而知这葫芦看着小却蕴含玄机，巳承料想这绿葫芦也绝对和那紫葫芦一样有大神通，本不好意思要一个陌生人的东西，而且回想自己刚才心中还有点瞧不起这老头，现在又拿人礼物岂不是有点厚脸皮了，

但听见臣工在旁边催促自己收下，干脆一改之前对大兀天的大不敬看法，马上把眼前这糟老头看成大恩人一般恭恭敬敬地上前鞠了一躬，收下大兀天的馈赠。

大兀天把绿葫芦交给巳承，见他初入道统，一定有很多事不懂，不知道这法宝的厉害，就对巳承说“小儿可能不知道我这葫芦的厉害，且让我在臣道友面前虚夸一番吧，哈哈。”

此时提到自己的得意法宝，大兀天苍老的面貌顿时舒展开来，笑过后说“世间葫芦只分样貌，不分公母、雌雄，唯独我这紫、绿两葫芦分得出雌雄，这两只葫芦是我苍莽山南悬崖边上仅有的一颗葫芦藤长出，本是一根藤上所长，紫色那只长在岩石外面常年被阳光直射，性火，绿色这只却长在了崖边巨石之后，里面有处冷泉，绿葫芦就常年浸泡在冷泉里，性寒，以后你但凡有中毒、染瘟症状，用这绿葫芦在肚脐上一滚，立刻就能见好，这葫芦还有其他用处，以后你道业有成慢慢发掘吧。”

巳承听完大兀天介绍这绿葫芦，自己以后拿着这宝贝岂不是百毒不侵了，当下接过这大礼，又重新给大兀天鞠了一躬，臣工看在眼里，也为巳承喜在心里，却故意嗔巳承说“你这小儿好有福气，还没上山学艺就已经得到一个百邪不侵的宝贝，这宝贝恐怕不知被多少大兀天老前辈门下觑觎着，一朝被你这小儿拿去，真是得了一场大便宜，以后在外历练，不要忘了大兀天前辈一门对你的提携。”

巳承拿着葫芦连声称是，大兀天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以后见我门下做伤天害理之事，你们还是要受累代我清理门户，万不可看我面子轻易饶过，那样做不但增我业障，也会贻害人间，今天我这劣徒本该接受天罚被灭了神识，但我算见今后还要和这孽徒有场因果，所以不得不救下他，臣道友不见怪，我小老儿也落下个人情，将来行走间相见，再续前话。”

大兀天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臣工也不挽留，各道了一声再会就要各奔东西，巳承拿了人家的大礼心里实在有点过意不去，跑上去抓住大兀天的袖子说“老爷爷，我拿了你这好处不能白拿，将来还要感谢你的。”

大兀天看着巳承天真无邪的样子甚是可爱，就弯腰逗巳承说“小儿，你是看我小老儿像个好人舍不得我走吧，我看你根骨不错，不如随我回苍莽山学我这一身道法如何？”

巳承听大兀天让自己当他的徒弟，想了想今后几十年可能天天就要面对这么个满脸皱纹的老者，糟老头的形象一瞬间又回到了心里，慌得自己连忙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口中说着“不去、不去。。。”

大兀天就知道巳承要这么回答，起身大笑而去，走在路上摇摇晃晃好不自在，也不知什么时候左手凭空拿出一把芭蕉扇，只是乘凉一般朝自己扇了那么两下，就从臣工三人面前消失不见。

巳承揉了揉眼睛，确定大兀天已经走了，想想大兀天来去这一遭，也像极了神仙，回头就问臣工“大臣哥，你为什么让那个大兀天老头破了你的阵法呀，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臣工还在蓄锐养神，随口答道“你这糊涂小儿，我做这些还不全是为了你和鱼丽的将来，我这里卖个面子给他，这老前辈是记好的，不然你能得到手里那个宝贝？”臣工说完斜眼瞄了一下臣工手里的绿葫芦，接着说“大兀天自成一派，门下徒弟众多，成器的虽然寥寥无几，但以后你们在世间行走免不了要碰上几个，你们初出茅庐，未经世故，不立同道反而到处树敌，恐怕隔三差五地就要遁回自己的老巢哭穷，刚才大兀天老前辈说的话你们也要记住，道统艰难，同道之间能帮一把就勉力帮一把，惠人则是惠己。”

鱼丽在一旁听得连连称是，巳承眼睛一转又问“大兀天这老头也真是糊涂，养了那么多不成器的徒弟干什么，每天在外光给自己惹麻烦还不够，万一哪天给他立起个大仇人，那不是惹祸上身。”

臣工听了这话嗔道“你这小儿不知道胡说些什么，我们与佛教不同，大乘佛法能渡世人，反观所有道家不分派系，只挑选在道统上有因果的信徒，试想当初若不是你连番受难，还会想到跟我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参道？

我道统自古传下来一路艰难无比，徒弟学的辛苦，师父择徒更是万里挑一，你以为随便挑个人过来都能学成？家境富裕的孩子要承袭父业，入了仕途的官宦人家子弟又有几个肯吃苦，剩下一些家境中庸的小儿不一定能与道家结缘，这些都是不愿意学道的，又有欺世盗名之徒学了一招半式就在江湖上卖弄诓人，寻常人说起我们道家中人也是避而不谈，家里不遇到一些难缠事情谁会想起我们道家来？

细细挑选下来，你自己数数看，能有几个资质上好的人来学这一门道法，享受一世或者吃苦一生你会选择哪个？从心里上遴选下来又剔掉一部分，还剩几人能承道业？

大兀天老前辈收徒虽然广泛，但那些都是因果下的自然选择，避不开自然无处可避，随心随性中免不了要教出一个忤逆之徒，就比如说你，师父只是算出你与他有师徒之缘，所以命我下山接你上来，可谁能知道你以后会学成什么样呢？更不知道你以后在世间行走要面对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最后出落成人才还是蠢材全看个人修行，别人强加不来。”

巳承听臣工这么说起道家因果，想想自身好像在孩提时代就已经注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难道自己就是学道的一块好料子？

想到这巳承缠着臣工嬉笑道“大臣哥，那我是不是就是你刚才说的资质上好的人。”

臣工听到这话睁大眼睛再三确认问“你？”

巳承笃定地说“对，就是我。”

臣工淡然一笑，站起来就往村子里走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说“你差远啦！只要将来别学成刚才那不男不女的怪物，我们就很欣慰啦。”

巳承一听，心中落差十万八千丈，想想那个怪胎，再把自己的模样刻画到怪胎那幅五大三粗却扭捏作态的样子，身上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