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 繁复的曲调

“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军需官坐在营帐里，他的面前跪着传教士。传教士戴上了镣铐，他的左半边脸肿胀变形，门牙也被打碎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人，你不能相信那个剑客啊。他可是那些精灵预言里的王火的使者，他的存在是违逆自然的规律啊。”

“那么就请牧师大人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在森林设伏击杀本国的士兵？这块石头是怎么回事？”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那块石头是教会一直在找寻的关键物证，是找到叛逃精灵艾达·艾敏的关键物证，我们身为公国的子民，怎么会忤逆国家，袭击本国的士兵呢！您不能相信那些片面的话啊！”

“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呢？”军需官冷冷地说，他站起来走到了传教士面前，将手里的一张字条在他手里扬了扬，上面空空如也，传教士盯着这张羊皮字条发愣，接着颤抖地说道：“大人，我可是帝国的传教士，帮我坚决不会作出背叛国家的事情，您怎么能选择去相信一个教义里记载的灭亡之子的话呢？”

“你还不明白吗，我选择不相信你的话，是因为我很清楚这张字条上应该会写什么东西，直接告诉你吧，这是张压在符文石下面的字条，我还没有找人把上面的字显现出来，不过我大概就能猜得出来，上面应该写些什么，时间、地点，可能还有你的名字，对吧。”

“怎么可能！大人，您一定是误会了，上面写的东西我根本不清楚！”传教士着急了，他双手伸过去想把那张羊皮字条拿过来，旁边的士兵将他按住，呵斥他不要乱动。军需官将羊皮纸收回，然后缓缓说道：“好吧，既然你还不想老实交代，我马上派人联系帝国的教会总署，让他们来查明到底是什么情况吧。”说着他摆了摆手，让士兵把传教士带出去。

传教士大声呼喊“三思啊！”、“冤枉啊！”之类的话，军需官都当做耳旁风，他回到了位子上，闭目歇息。过了很久，一个士兵推帘进帐，俯下身子轻轻叫醒他，说道：“大人，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去森林，把失踪的士兵找回来？”

军需官点了点头，仍然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说道：“这样，明天先去找，沿着河道，让那个剑客跟我们一起去。务必把失踪的几个士兵都找到，哪怕是一张名片都要拿回来。之后，我要回一趟亚甸。”

“您要回亚甸？有什么紧急通知吗？”

“不，我得去见我的弟媳，哦不，已经不能这么叫了，我得去把这块名牌送给她。”

“好，那这个传教士......”

“在我回来之前，他说的所有话，他要接见的任何人，都要盘问检查。”军需官睁开了眼，他的眼神里透露着无限悲切，毫无生气的疲惫脸孔让人揪心，“我不想再看到教会插手本国政治和军事的任何事情。明白吗，孩子？”

“是，大人。”

第二天拂晓，村子里来了许多的亚甸士兵，他们大都穿着黑色的轻便礼服，头戴黑色的大毡帽，上面插着白色羽毛。这是一种表示丧葬的服饰，他们骑在马上，腰间配有雕饰精美的装饰用剑，袖口戴着白色亚甸骑士手环。他们一言不发，极其肃穆庄严地聚集在钟村的祭祀场上，余烬骑着马正在他们队伍的最前面，背上是那柄熏烟色的巨剑，军需官在一旁，脸色疲惫，看起来是整夜失眠的结果。

余烬和他的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士兵的队伍一路整整齐齐地两列并进，向村子西南边界的树林进发。骑士队伍里保持沉静，他们的脸都低垂下去，看着自己的马，走到了西南森林的河床，余烬下了马，士兵们也各自下马，沿着河道的下游开始搜寻。军需官骑在马上发神，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神来，余烬与几名士兵一同从河道边上一直向上游摸索，一些士兵看到，河床上零零散散有各式的马车零部件和车辙，还有些动物的尸体，那些尸体一部分埋在泥沼中，一半身子露在外面泡涨、腐烂掉，毛发被淅淅沥沥的河水刮着在水中飘散，看起来格外渗人。

他们还看得见，这条枯干的河道上还有许多散落一地的货物，像是发生了一场车祸，河道的一部分被箱子和马车部件给堵塞了，那些箱子里还散落着一些炼金材料和各式物品。还有一些已经被烧干的碎屑。不过，这么多被摧残殆尽的东西，却看不到一点儿人的痕迹，他们问剑客：“大师，为什么看不到人的尸体？”

“因为都被吃掉了。”余烬回答道，“人的尸体很快就会被食尸鬼发现并带到巢穴去，不用几个小时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所以很可能是找不到了。不过现在我已经杀了食尸鬼，你们长官弟弟的尸体，应该还是完整的。”

“那些人都是被食尸鬼吃掉的吗？”一个士兵开口问到。

“不，人有时候也会吃人。”余烬回头看看士兵，悲叹地说：“尤其是现世，人吃人，比怪兽吃人，还要可怖。”

“您的意思是......这件事跟教会脱不了干系？”士兵问道。

“我都跟你们的长官解释了，他会自己判断吧。你们也要有自己的判断。”余烬止住了这个话题，然后问道：“你们还要在威伦驻守多久？”

“这里也是亚甸的辖区，我们不会撤防。”士兵回答道。“亚甸有能力让威伦的人民过的更加自由，而不用像他们的艾瑞克皇帝还要听凭南方诸国的脸色。”

“......继续走吧，我想快要到了。”余烬不再说话，他径直自顾自地摸索向前，与几个士兵拉开了距离。一些士兵下到河道里去采集那些残肢碎屑，将毁坏的物品做统计，军需官一直骑在马上，对周围的一切变动都显得麻木无奈。

士兵跟在剑客身后，他们边走边搜索周围的植被痕迹，走到快到河流尽头时，剑客停了下来，然后说：“差不多到头了吧，我当时大概是在这里找到你们的士兵的。这里的林子很稀疏，阳光透到地上的温度更明显了。”士兵听了他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半信半疑地四散开来，在林子里到处搜索有翻动的植被痕迹，不消一会儿，有一个士兵便大声呼喊其他人，他看到一大块用树叶盖住的林庇，就先过去掀开看，里面正是军需官的弟弟。

他们全都靠近过去，尸体已经有些腐败了，散发出阵阵恶心的臭味，但是还好没有出现高度腐败引起的浮肿，只是血下沉使得身体近地部分已经严重变色。军需官骑着马到了他们聚集起来的林地边上，下了马，其他人看见他来了，纷纷让开，军需官走过来，将尸体缓缓抬起来，握着弟弟的手，看着他已经闭上的眼睛，他的腹部插着一支帝国制式箭，鲜血凝聚在腹部的蹦带上。军需官闭上了眼，双手将弟弟拥入怀里，温暖他的身子，将他的头埋在自己怀里，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到：“走吧，弟弟，哥哥带你回家啦。”他将胸前自己的铭牌取了下来，戴在了弟弟的胸前。

其他士兵缓缓摘下帽子肃立，环绕军需官低头默哀。过了一会儿，他们将战士的尸体抬进了棺材，固定在马车上。在林中反复搜索检查一番之后，没有再找到其他将士的尸体。于是他们从林地出发，一路颂唱哀歌，缓慢行军回到了祭祀场。军需官向剑客道别，他们回到了军营，接着准备火化尸体。

一周之后的一个清晨，在亚甸帝国的凡尔赛行省，一个富人家族张灯结彩，他们正要迎来自己女儿出嫁的日子，他们在自家别墅的门口早早地挂上了花灯和五彩石。新娘妆容华贵，体态优美，她和自己的父母亲经常端坐在门口，静静地等候早已该从军营归来的人。

然而，这天早上，新郎的哥哥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的是，等来的并不是前来迎娶新娘的士兵，而是举着他的骨灰盒，身着戎装的军需官。新娘每日的等待无果而终，她痴情的豆蔻年华自此永远的结束了。一家人失声痛苦，跪在地上向神明祈祷，他们口中默念永痕真理教会的教义，不知道该如何接受残酷的事实。军需官低下了头，面对这个可悲无助的纷争后果无能为力。他沉静下来，努力安慰新娘一家人，同时也不断在脑海告诫自己，伤痛的背后，弱小的人往往苟活，而那些终究逝去的棋子，只能成为咏叹曲中繁复的音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