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容•覆玄黄 第六章：天下熙熙皆为利

初夏的雪山瑰丽而壮阔，即使阳光盛灿，山中依旧清寒。江景离裹着有些发黄的棉袍沉默地走在山道上，眼中有景，心中有画。

昨天他见了很多人，说了很多话，这让他有些不习惯。但分别之后，四下突然间安静了，似乎还是有些不习惯。不论是岳峡的沉稳，乌元屠军的老道，其子破军的真诚都让人印象深刻。但最令他难忘的还是贺兰萍，这个外表秀美的女孩英姿飒爽，心思细腻，处处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使人赞赏。尤其是那眉眼间的气度与聪慧的星眸，更是让人难以忘怀。

思之不觉，念之无意，最是入心。江景离摇了摇头，笑自己有些傻。转而又想起和师傅定的那个小目标，不由得脚下加紧起来。

‘以山封雪终年不化，道径非常全而不周’，这是天下间流传的俗语。江景离正身在此山之中，而双脚则踏着这条参差不齐却直通峰顶的封雪非常道，不禁生出感慨。无常子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为什么明明修道通至山顶，却偏偏要修得如此残次缺损？全而不周？有路但就是不让你好走，这让怕是心态有些问题吧。

不是抱怨，只是他真的这么以为。

日光稍斜，风势渐起。江景离紧了紧领口，继续前行。不多时，耳畔忽然传来喧闹呼喝之声，竟隐隐掺杂些叫卖的贩货吆喝。这令少年大惑不解，难不成无常子还在山中开了个集市？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转过山梁，他却真的看到了一个集市。在一处平坦谷地，乌泱泱拥着数百人。其中大部分是劲装配武的人，想来是闯非常道的各派弟子。

为了在与生来强大魔族的战斗中弥补短板，各族出了武修之外，那些根骨平凡的人便开始精研术法和机关。所以各派对封雪非常道的试炼十分重视，大门大派顾及身份，高阶人员不会参与，但门下有前途的弟子多半每年都会派往封雪山。

江景离举目观瞧，见山谷边角处还有不少百姓在摆摊，或酒肆茶坊，或贩卖餐食的，更有几处地摊正在兜售非常道的闯关攻略，看得他瞠目结舌。果然是哪里有人群哪里就有商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更何况是与鬼族鬼府神通齐名的玄机楼无常子的利，自然会吸引很多很多人。少年不仅感叹。

就在此时，前面的人群开始骚动，夹杂着叹息与遗憾声不绝于耳。他紧走几步，来到近前。原来前进的山路至此阻断，一面无形气墙横亘在非常道上，拦住去路。气墙之上浮现着一面巨大的图景，纵横交错的排列着数十道红蓝光线，将气墙分割成几百个小区域，或凸或凹，在虚空中漂浮。

“这就是非常道的闯关条件么？”江景离心中暗想，难怪乌元破军说他闯不过。不过这幅图嘛……他眼光落在前排数十人身上。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各色，看来分属不同门派。而此时他们都在做同一件事，那便是破阵。

他们的双手在虚空中挥动着，带起隐隐的波纹。那些分割的空间随着手指移动、拼合却总是无法在身前形成定格。那道气墙就像一道柔波的水面，虽然可以看到后面的非常道，但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却将空间切割，使道路变得错综混乱。如不能将浮图归位，自然就无法通行了。

这看起来似乎不难，无非便是拼图而已。但实际却远非这么简单。首先这些线条将画面割裂可不是在平面上，而是更为立体的空间变化。其次这些线条纵横反复似乎毫无规律可言，要从其中找出线索着实困难。

而最重要的是每次解题时间有限，只过一炷香的时间阵图便会变化，若失去机会便得重新来过。所以要用最少时间找到最正确方法，就必须使用念力去不断排查尝试。谁更善于测算，谁识念更强，谁便更有机会破关。于是众人或用灵器，或动真元皆竭尽所能地散出自身识念以求更快、更高、更强。

山风袭来，残雪如絮，却都被此间人群催发真气的热力驱散。气墙前闯关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只可惜去时激情满满，唯留一厢情愿。

江景离看了半晌，却仍未上前。不是不想去解图，而是人实在太多，根本挤不进去。好容易靠近前排了，想往前凑时却便被人一眼瞪回

“卖啥呢？往那边去！摆摊的区域不在这！”这是他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说来也是，一个没有入道修行的乡下孩子，来到非常道除了趁热闹卖点山货还能干什么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又不是出自南疆奇门的座下弟子，身配灵器称得上名正言顺。也不是儒门六艺的御部学生，乘机关兽前来，当得起正正堂堂。这一身的山野小民的装束，也难怪别人误会了。

只是他来此处所求的比那些奇门弟子或御部学生更为重要，也更加不容有失。因为他不知道下一刻深藏体内的那两个‘天地不容’是否就会发作。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必须把握机会。

然而凭他这样的身体，想在成堆的人群中挤出一条通路，其难度和让这群人解开阵图差不了多少。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骚乱。无数讶异、不满以及惊呼声响起。人群自觉地分向两边，好像遇到什么妖魔鬼怪般迅速散开。江景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也便没有退离。只见在人群尽头，出现一名少年。青衫白袄，气态孤冷。清隽的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眉梢眼角逸散着骄傲。他腰悬长刀，脚步轻快而平稳。完全没有受那残缺不全的非常道影响。

极平稳的呼吸间，步态从容、衣袂生风，好一派潇洒姿态。人群中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望向他的眼光火热，就是些成年的师姐也忍不住眉目含春。

江景离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个人。太霸道，太盛气凌人。

正思忖间，那少年以至跟前，望向江景离的眼光中掠过几丝不解。暗想这是哪里来的小贩，居然不怕我？他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满。

碎雪在鞋底磨出嘎吱轻响，少年来到气墙之前。站在最前面的数名各派弟子显然有不少人认出了他，其中一名来自古圣阁的少年弟子颤声问道：

“天都圣决还没开始，步、步尧风，你、你来这做什么？”

那少年瞧也没瞧他一眼，足下未停径直走向悬空气墙，轻轻道了声：“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