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鹰熊 第 19回 黄铁玉沙场发横财 李乐天西湖遇殊色 中

元武堂，有老探道：“害死叶堂主的刘子豪升任浙江都指挥，地方官宦与四大家族为首的巨贾名流皆去道贺。因刘子豪年少有为、前途无量，花不完意将女儿花纤儿许配子豪。”储大洪冷哼：“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会找王八。只可惜他花不完不曾多生几个女儿，若多生几个，一个嫁给狗皇上，一个嫁给皇太子，一个嫁给皇太孙，这天下就是他花家的了。”刚回的廷玉道：“趋炎附势，人之常情。”老探点头，“我白莲也该有份人情，休教这厮看轻了我白莲。”廷玉曰：“此子非比寻常，当侍机杀之，莫打草惊蛇。”老探道：“出山猛虎锐气百倍，若不当头一棒，岂肯收手？堂主，某愿先行，送其一个下马威！”

夜幕，春风微起。都指挥府内，浙江巡抚兼布政司使韦云方、按察司使朱明堂、巡抚御史胡宗宪，杭州知府董传策、守备陆河，各卫指挥、佥事、千户、百户等文武官员及花、钱、李、夏之流乡绅巨贾各携家眷开怀畅饮，正兴高采烈，尖叫一声，上菜仆妇倒坐回廊之外，一条小蛇在泼地的菜汤中扭动。步出的张方甚为奇之，“寒冬未尽，怎有这无足之物？”上觑屋檐，又一条小蛇滑下，打了个冷战，急退两步。众女客惊呼声中，吴旋上房，未见别人别物，跳落在地，斩断两蛇。花不完张手，“无甚大事，继续畅饮。”众人重新入座，杯口相接。有几个女眷神色凝重的论起蛇异来。又有重物落地声，子豪教众且饮，率张方等出。

回廊，弯弯曲曲几十条蛇互相搅动。子豪提剑上房，眼光中，一条扁头风猛然窜至，被子豪斩落蛇头，又条赤炼蛇扑子豪胸膛，为子豪削为两段。放蛇黑影转身欲走，子豪拦其身前。两个于屋脊上闪电般斗三十回合。张方、李讨等持刃上，意将合围。黑影道：“刘某，敢与我单打独斗么，我于小孤山待你！”两手伸缩之时，已跃出九丈，随回头一笑，分明白莲老探。子豪曰：“即到寒舍，何不吃上几杯？”老探道：“你我于坟间与鬼畅饮，岂不更加痛快！”长笑消逝于夜幕中。子豪讶曰：“此人武艺，盖世一品。”率张挺、吴旋于后逐之。

小孤山，老探卧于坟上吞吃狗腿。子豪道：“好自在，仿佛花僧鲁智深！”老探曰：“何不拟我为淮阴韩信？”快吃数口，弃了狗骨，油花的手在衣上抹了几把，起曰：“老叫化身无伴当，你就一个头磕在地，拜我为师，我就教你偷鸡摸狗、鸡鸣狗盗的勾当。”子豪厉道：“盗跖之流，方做放蛇的小人勾当！”老探一笑，“因是小人，方思大事：若杀你大名鼎鼎的刘子豪，吾将响誉华夏！”子豪大怒，飞拳走掌径取老探，杀百余合不能取胜，拔剑在手使柳家剑法。柳家剑招式凌厉快捷，老探遮之不住，落于下风。子豪停手，“吾不忍杀朽夫，且去。”狂笑声中，老探掣刀，所施招式竟与柳家剑一般无二，同是快捷。子豪大是吃惊，“这老儿博闻强记，三国张子乔、杨祖德所不及。”又斗百合，老探突施重手。子豪举剑拦挡，剑被斩断，抽身疾退，张挺、吴旋挺刃急前之际，老探单刀一颤，已抵子豪之身。老探曰：“尔招式玄妙，若加深造，当无与伦比！”收刀回鞘，转身，“吾向不辱小儿。”子豪叉手，“多谢前辈教诲。”率二人离去。

梁廷玉自林中健步而出，“前辈何不杀了刘某，为叶堂主报仇？”老探曰：“此子让之在先，吾岂能恩将仇报于后？”廷玉道：“侠人义语，妙手张手果是不凡！”拱手，“佩服！”老探嗔曰：“何必识我面目，教我不好做人！”廷玉躬身施礼，“足下英雄，教尊所敬！”张三长叹：“昔日之事不可追也！”在廷玉“晚辈不送”声中，无踪无迹。

一夜春风吹绿杨柳，吹红万树之花。打扮齐整的梁丽卿在丫环倩玉、彤芳伴下，轻吟李心寒小诗，“柔枝嫩草点春色，飞燕忙蝶……”前往西湖。路上多有红男绿女，倩玉因问：“西湖何处最美？”彤芳道：“当数十景。”倩玉不然，“花景神韵有余，灵气不足，湖色灵气有余，神气不足。靓男倩女则不然，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灵气与神韵兼而有之——靓男倩女方西湖真正景观。”彤芳笑道：“你来可是为那花红柳绿的靓哥哥？”倩玉道：“不单是我，少男少女皆如此。只不知这踏青时节多少人结成连理，多少人比翼双飞？”彤芳曰：“小小年纪就怀了春，这还了得？”咯咯一笑，“我为你从头羞到脚，透过鞋底还痒痒呢！”又一阵笑。这言刀语箭、冷嘲热讽惹得倩玉来打彤芳，彤芳连忙躲闪。两个相次追逐，嬉笑打闹。

一旁的丽卿恐怕殃及，身往后躲，早撞一人身上。丽卿急前数步，回看所撞之人，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欲放之花，好一眉清目秀的公子！公子眼望丽卿，赞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芙蓉仙子临人世兮！”丽卿含羞，快步而去。公子呆望丽卿背影，悲言：“乐莫乐兮美人袭，悲莫悲兮即别离！”不觉跟了下来。此人非别，乃杭州李直长男李乐天。丽卿的心“突突”直跳，“此子与我梦中男儿一般无二，莫非就是我命中的花花公子？”不敢多想，匆匆到了西湖。

春风拂去丽卿的窘态，欣赏西湖天生好景，与二丫环登舟。桃花柳叶争妍，碧水蓝天相对。一只白鹭轻点水面扬翼远去，丽卿眼目相随。李乐天立于另条船上，摇动折扇，笑吟吟正望这厢。丽卿慌张，催舟女斜去。乐天使船也来，兴之所致，曰：

“轻飞燕，病西子。眉如春山目如水。粉桃腮，玉颈白。一湘心事，两唇难开。怀！怀！怀！情牵牵，意绵绵……”

暗道“轻薄”的丽卿皱皱眉头，再催舟女。小舟转过锦带桥，进北里湖。也催船夫的乐天心思：“此女婀娜不输嫦娥仙子，典雅宛似花蕊夫人。我至今未娶，何不问了芳名，也好登其府第提亲！”过得锦带桥，佳人倩影已没于乱帆中。寻觅不见的乐天登上小孤山，四目张望，眼见得过了西泠桥的梁丽卿奔跨虹桥而去。乐天急上船，再次赶来。

波光中，望见乐天身影的丽卿暗想：“莫非这人真的是我梦中的花花公子，此生情爱的克星？”乐天顺风顺水，来势极快。丽卿忽打机灵，来者仿佛恶狼，面貌狰狞，势若飓风，惊叫一声，倒步踩空，跌入水中。丽卿不擅水性，一个起伏，高喊：“救命。”随之而至的乐天衣也未脱，跳了入水，拉丽卿同沉下去，也是旱鸟儿。两脚猛蹬的乐天浮上水面，也要叫喊，呛一口水，复沉下去。舟女见不是路，水花轻溅，已跃水中，如浪中红鲤，游至二人身下，托两个出了水面……

时春虽暖，水还冰寒，乐天两个哆哆打战。舟女架舟靠岸，倩玉、彤芳扶乐天、梁丽卿寻了客店，各入房间……

折腾半日，天色已晚。晓乐天义举的丽卿久久方出见乐天，款款下拜。乐天以礼相还。互道名姓，略言感谢的丽卿以‘父亲惦念’为由，匆匆告别。乐天呆看丽卿背影，赞言：“真绝世无双！”丽卿本不欲回头，因梦中花花公子身首异处的惨局，却又不忍，侧回首想说些什么，又觉无话可说，遂嫣然一笑，飘然而去，直至影没。驻望的乐天本富家公子，其父虽严加管教，却也张狂几次，识得青楼艳野，然品貌无一能匹拟梁丽卿，平静的心遂起了波纹，澎湃整个魂灵。

是夜，内心也起波澜的丽卿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想梦中花花公子，想不顾性命的李乐天。

次早，何丽仁、汪思女愿陪乐天到西湖游玩。身矬体肥的何丽仁圆头上一对贼鼠眼，尖鼻下几根耗子须。其父乃李家赶车马夫，因善奉承，搏得李半城信任，何丽仁遂成乐天书童。丽仁得其父真传，青出于蓝，出于心外的马屁拍得金光四射，极讨乐天喜欢。道教三十代天师张继光童年应诏见宋徽宗，宋徽宗问曰：“卿居龙虎山，曾见龙虎否？”继光曰：“居山，虎常见，今日方睹龙颜！”不知何丽仁有无此境界。汪思女本名汪伟，能穿房越壁，好采花盗柳，因奸应天府治中胡忠宪妾室而遭官府通缉。杭州李半城招募打手，汪思女遂化今名进了李府。半城赏其轻功，和陈快刀并称二虎。李半城用汪思女卫护李乐天，陈快刀卫护李笑天。

于时，乐天称：“有恙在身。”丽仁兴容登时化作惊态，“昨儿还好好的，今儿个怎……”来为乐天诊脉。乐天使唤丫环四个：春花、秋月、夏草、冬雪，夏草曰：“天上飞的，你何丽仁不识喜鹊、乌鸦，草里蹦的，你不识癞蛤蟆、青蛙，土里长的，你不识山药、地瓜，水里游的，你不识王八、大虾——狗屁不通的样，还装起先生来了！”丽仁猴子般猛向夏草做了个鬼脸，“谁说我狗屁不通，我偏通狗屁。爷脉像反复，徘徊犹豫，乃是得了相思病。爷昨日英雄救美，不想惹动情思，于是一夜无眠，只不知这美人怎生模样！”汪思女曰：“当然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丽仁道：“我想也是美如昭君，赛过太真！”乐天曰：“此非凡间妇人，乃仙女驾临。”春花道：“听闻当今皇后就是仙女下凡到了人间。”乐天道：“于是我朝思暮想，忧郁成疾。”汪思女一笑，“些许小事，爷何须如此？打听哪家小姐，讨过来就是。”秋月冷哼：“说的容易，谁知是哪府千金？”丽仁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用心寻找，何愁不知其住处！”春花道：“杭州府那么大，到哪去寻？”汪思女曰：“若步行而往西湖，则距也近；乘轿前来，则远。”乐天道：“步行，其名梁丽卿。”汪思女叉手，“且待小人消息！”踏步而去。丽仁曰：“爷英伟绝伦，兼仗义之举，梁姑娘定也生了爱恋之意，恐怕正在西湖寻爷。爷今儿若往，或许再见其倩影亦未可知。”闻之生笑的李乐天顾不得用饭，率何丽仁出。

李笑天正于院亭中观书。乐天道：“观春景开拓视野，沐清风爽郎精神。二弟，出了府门，你会见识新的天地，西湖会展现苍穹无限的美。”笑天曰：“《资治通鉴》我没看完，《春秋繁露》还是一点不通。”乐天摇了摇头，“书呆子！”同何丽仁踏上寻美之路。

当晚，三人皆垂丧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