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鹰熊 第 17回 刘振审案谋良将 元龙受命战英豪 下

梦龙自觉颜面无光，无语而去。智怀见其步快靴沉，对元龙曰：“吴帅肝火生矣！”元龙含笑，问智怀与新至的戚继光等，“为师当如何？”贾义道：“破敌立威，吴帅必与恩师受天子佳奖，怨气同时消矣。”元龙道：“白莲锐气正盛，如何破之？”智怀曰：“彼等锐气虽盛，粮草短缺，可于粮草上做手脚。”元龙点首，吩咐戚继光、刘智远，“炼制火药，藏粮草车内，静待调令。”二将叉手而去。于时，侯癫带了梦龙辞呈，出南和，直奔京城。

京城，世宗准梦龙之请，随询诸文武，“哪位爱卿愿为讨妖大帅，为朕去此眼中钉？”严嵩荐徐吉之子徐方，曰：“徐方怀害父之仇，必倾全力剿杀妖人。”邹应龙出班，“以年齿论，元龙居长，以功绩论，元龙为高，以名声论，元龙为重——位次不同，必然倾轧，于征剿不利。还望皇上以元龙为主帅，赐尚方宝剑，得专征伐，则平灭妖人之日不远。”刘振不然，“武将权重，必生贰心，尤以功高盖世者为甚。为大明江山社稷，还是抑元龙兵权，莫教其滋生弼马温之心。”世宗遂以徐方为元帅，平妖安国。

徐方率弟子护明六骏到得前敌。其时，元龙依旧据守。徐方因问：“我军三倍于白莲，副帅何以不战？”元龙道：“必胜之时未到，若到，倾全力一战。”徐方冷笑，“分明心怯，少来托辞。”令侯癫、谢痫、杨小锋等将，“来日临敌。”

次日，徐方领率大队军马排开队伍，白莲也亮阵势。厉数白莲罪过的徐方令谢痫出马，对阵白莲柳迁，不敌败回。接下，侯癫对阵周阳，也非对手。跃跃欲试的护明六骏齐出，初忠弟子冯庸、司马孝、上官水、南宫秋、第五广、北延代对之。斗杀半晌，冯庸先胜对手，司马孝也建功劳，余下四骏丧失战心，保了同伴败回本阵。徐方一时恼恨，挺枪跃马，邀战郑玉铭。岑霸骂道：“乳牙未退，伊语不清，也敢对阵大人？我来取你狗命！”大锤舞动，与徐方杀在一处。徐方枪法如神，两个斗三十余合，渐渐不敌的岑霸突的住马断喝：“尔欺人太甚！”徐方问：“怎说？”岑霸道：“你晨时屙了屎，狗体轻健。我只撒了尿，虎躯沉重。且待我放个屁来，再与你打过。”一溜烟去了。徐方恼恨，催马追赶。梁廷玉出，徐方并不搭话，挺枪就刺。梁廷玉也使枪，开合凶猛，走向莫测。徐方震惊，勉强战了百余，软肋着伤，拖枪败走回城。

当夜，元龙前来探视徐方，嘘寒问暖之际面伤颜悲，随又劝徐方勿战。元龙去后，徐方恶言：“彼人笑我，明日我必胜之。”诸心腹将率劝之不住。

天明，徐方要以阵法斗败白莲，于是摆下鲤鱼七绝阵。梁廷玉布开赤龙八杀阵。徐方急舞令旗，化鲤鱼七绝阵为苍鹰九灭阵。梁廷玉也化赤龙八杀阵为金凤十亡阵。徐方又舞毒蛰土蝎阵，梁廷玉以铁嘴木鸡阵对之。徐方摆阴险金蛇阵，梁廷玉以阳刚火獾阵对之……徐方完败，损七千余人，在元龙接应下退入城中。

元龙诫徐方曰：“对战劲敌，切不可意气用事。元帅还应多读兵书，以免受辱。”徐方虽未言，然心中怒气陡升，元龙去后，于帅帐连摔带砸，诸将木偶般大气不敢出。徐方越发急躁，伤情益加沉重。诸将劝之无方，郎中医之无策。有白衣秀才曰：“小生乃昌国君乐毅八十七代玄孙乐仲是也，愿为元帅抒却心中烦恼。”徐方小言：“讲。”乐仲曰：“元帅年仅三十，功绩甚微，却居李元龙之上，何也？只因元帅蒙皇上隆恩得袭父爵之故也。元龙破德让元兽于浅城，擒千斤神力王于勋阳，护民保国，功高盖世，却成元帅副贰，心怎能甘？以常理思之，定将取而代之。今日教训元帅乃牛刀小试，假以时日，必教元帅身败名裂，甚至挫骨扬灰！”徐方一惊。乐仲道：“此等人物唯教其死，方免祸患。其数月不战，是因怯敌之故，若使皇上逼之，教白莲置于死地，则元帅可免除后患，从此平步青云，财源滚滚，富贵不可敌！”徐方眼睛一亮，“好计！只是……”乐仲叉手，“元帅可荐小生到太子身边，小生以三尺不烂之舌游说太子，定教太子惟命是从。有太子为靠山，元帅何所惧也。来日太子登基坐殿，元帅更不难出将入相！”徐方当即书信一封，交与乐仲，曰：“有此，你不难寻个出身。记住，见了太子，定教皇上逼李元龙出兵。”

乐仲北去为元龙所知，对众弟子道：“勤练武艺，不久天使当催逼，战场上好斩将搴旗。”

京城，乐仲来见太子朱载壑。载壑只对春花秋月、水鱼云雁生趣，看了徐方书信，淡言：“父皇自有处分。”提钓竿去了。乐仲不甘仕途无采，继见裕王朱载垕。载垕听毕前方战况，徐曰：“元龙击蕃退鞑，擒贼破虏，屡靖国难。今日不战，必有道理。”驱乐仲出。

乐仲复见景王朱载壑，细观半晌，道：“小生略通相人之术：我王隆眉广颡，状貌伟然，负天下安危之相也！”景王惑其言，赶杂人于外，只留铜金刚、铁罗汉于左右，道：“君细言？”乐仲侃侃而谈，“大隋炀帝失德，四海俊雄豪杰并起作乱，建号割据，百姓流离失所，苦死轻生。当此，太宗皇帝乘时而起，振臂高呼，天下文武之士云合雾集，奋死用命。太宗东征西讨，横荡六合，并兄屠弟，终登大宝。今青龙、白莲作乱于内，鞑靼、倭寇侵袭于外，八方涂炭，流血千里。以小生料之，非太宗般贤圣不能息此外灾内祸。我王当以太宗为榜样，聚雄才，集武略，追南逐北，问鼎天下。小生不才，愿堕肝胆，效愚忠，为我王腹心，外连大将，内结权臣，成王霸之业！”见景王犹豫，又道：“天予不取，是为逆天，时至不行，是为逆已——来日思之，悔莫及矣！”景王大喜，牵乐仲之手，“先生，本王之子房也！”用为肺腑，与谋士刘配、张图、裘胡等同列。乐仲遂教景王到军中代畏敌的李元龙进兵，平灭白莲，则可首建大功。

景王来见世宗，称：“徐方、李元龙等将耗费钱粮，久不报功。儿愿为父皇分忧，到军中督诸将灭贼。”时刘振、青龙、严嵩皆在世宗侧，刘振道：“老奴闻元龙数月未与妖人接战，有负皇恩。皇上当裁谪此无用之人，再换良将。”青龙见世宗沉吟，移身进言：“风云变幻，人事无常。斗战不可以常理度之……”严嵩拱手，“妖人生事，便如狼毒大戟，若不抑制，则生枝繁叶，日久定成气候。徐方、李元龙不战，是纵妖成事，请皇上拿下徐方、李元龙，重治其罪。应天府尹胡宗宪能征惯战，使之破贼，定不负皇上厚望。”世宗闭目游思半晌，曰：“传朕旨意，教李元龙从速进兵，若再拖延，杀无赦！”黄门侍郎储书速往军中。

督造火箭的李元龙接罢圣旨。储书曰：“八千岁、严大人急于战事，谏将于皇上。皇上不许，望将军勿负皇上厚望。”元龙道：“大人已携皇上必胜之威至此，吾等上为报效，下为保民，当献死力。传我命令，明日决战。”朱镇江道：“末将侯决战之日久矣！”

次日五更，重雾疾垂之下，晨阳未露之时。明军分九队出城：左面四队领军大将黄龙、赵忠、冯时、关志，右面四队领军大将朱镇江、朱镇岳、仇鸾、祝融，中队青红赤白黑五色旗下，徐方、李元龙并马拥储书而出。卫于元龙身后双眉紧凝、虎目鹰扬的方智怀手握大刀，冷觑前方。

初忠听知明军列阵，兴言：“今日可报仓皇逃窜之仇。”传副元帅令，着十二堂堂主准备一战。娄一群谏道：“雾中临战，是为大忌。明军久不曾出，今出定有奸计。”初忠道：“营前空旷，近无杂林，何计之有？分明明狗不欲战，雾中列阵，为应付狗皇帝，彼也以为我白莲不出。我白莲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听娄一群之言，来见郑玉铭。金盔金甲、罩袍束带的郑玉铭也不顾梁廷玉劝告，提虎头枪，上白雪马，在省吾、明本、王林、叶宗留、李珍、张惟元、张普薇、段鋹簇护之下，与初忠并骑而出。梁廷玉恐明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遂布营防，亲自巡守。

明帅徐方闻白莲虎骑之声，思前日惨败，心惊胆寒。元龙呼郑玉铭答话，却使仇鸾、祝融出马。二将与郑玉铭杀十余合，双双败回。元龙令朱镇江抡刀又上，三十合处，镇江刀杆折断，左手着枪。朱镇岳疾拍马拦住郑玉铭。徐方道：“妖帅非一人可胜。”教刘成武、郑奇、陈伦、张瓒、郭郧五将齐上夹攻。郑玉铭武艺绝伦，格斗半晌，伤了张瓒。元龙因对储书曰：“非末将不战，实贼渠帅勇武，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储书遂问：“胜计安出？”元龙道：“请大人观之。”徐方冷笑，“本帅已观三月，尔不过学避猫鼠罢了！”

向智怀使了个眼色的元龙突然拍马冲到场内，喝退六将，向郑玉铭一拱手，“今日雾大，明日再战！”玉铭尚未答言，元龙一枪刺去。久战之下，郑玉铭少力，又失先机，勉强招架。有马蹄之声，元龙厉喝：“郑玉铭败矣！”飘零剑客、浪荡小侠、明本、省吾、王林、段鋹闻之，仗刃疾前。浓雾中，段鋹听得銮铃响，以为郑玉铭，刚思让路，雾中人现，分明明将方智怀。智怀舞刀斜下，“咔嚓”一声，段鋹连头带肩被削于马下。智怀随即纵马突向白莲大阵。白莲执旗手尚不知进阵何人，已做刀下之鬼。大旗倒地，白莲阵角大乱。伤了郑玉铭的元龙乘势掩杀，一场混战，初忠当先而走，白莲大溃。明军冲到白莲营前，幸亏梁廷玉领众殊死战，方免营盘之失。乱军中，飘零剑客身中数伤，拼死夺回段鋹尸首。辰时，浓雾渐散。元龙鸣金收兵。

徐方传令摆酒庆贺，元龙道：“白莲必来复仇。”明军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果然，白莲娄一群、朱星辰、浪荡小侠、冯庸、司马孝、郎枭等痛段鋹之惨亡，在初忠率下誓要报仇，梁廷玉阻拦不住，诸人率数千好汉疾扣南和。明军持刃格战，悉力据守。

刀光剑影中，初忠未得寸功，正自斟酌收兵与否，哨探来报：“东北方向来了一哨人马，打着明军旗号。”初忠登高望之，见满载布袋的牛车连成一道长龙，牛拉人曳疾疾而行，当即大喜，“原是明狗知我白莲缺粮，特意相送。”吩咐，“抢粮！”白莲好汉撤攻南和，蜂拥而上。初忠也待上前，司马孝道：“明狗怎能于此时押粮至，弟子以为事有蹊跷！”初忠曰：“所谓无巧不成事，今便是也！”抢在队伍之前，与押粮的刘智远接战。智远略战几合，便作不支，与继光等退。初忠一剑挑开车上布袋，袋中米下，脸生喜态，曰：“吾等不必为缺粮而愁。”哈哈大笑。明将方智怀喊道：“初忠，还我粮来。”跃马举刀，自南和杀来。初忠急着所部拖车赶牛就走，自与娄一群、郎枭等断后。方智怀与戚继光、刘智远会合，紧追慢撵，又有贾义、张山、张成、胡德陆续而至，轮番攻杀。护定粮草的初忠且战且退，眼见牛车前队赶进自家营门，心道：“某立大功一件！”

陈伦率红旗军极速而至，横列开来，望空连发火箭。飞落的火箭烧着牛车及车上布袋，袋下火药接踵而响，激得尖刀四射。焰火点燃鹿角、寨栅、帐篷，一时火舌乱舞。白莲好汉中火中箭着刀者无计其数，除毙命，伤重者四处乱窜，自相践踏，惨叫声不绝。元龙令朱镇岳、祝融，冯时、关志，郑奇、陈伦，刘成武、仇鸾四路而进，刀剑纵横、戟戈飞刺，白莲又丧数千人。

梁廷玉见之不妙，急令明本、省吾、王林、李珍、飘零剑客、浪荡小侠等保了郑玉铭先行，自持枪断后，奔邯郸就走。元龙督众追杀。梁廷玉奋力苦战，杀明军六将，被方智怀一箭射伤。廷玉忍痛摆下乌龙阵。飞石飙起，不辨东西，沙雾垂天，不识南北。元龙等不敢进。龙疯狂、岑霸乘势保了昏死的梁廷玉，与郑玉铭等残兵败将会合。

初忠当先开路，冲破元龙先前所布五道拦劫。眼见离邯郸不远，一路人马拦住去路。首将徐方立马提刀，用手一指，“初忠，还不下马受死，更待何时？”初忠须焦发落，气力也尽。打马上前的司马孝大骂徐方，“如狐，狐假虎威；如狗，狗仗人势。”徐方大怒，舞刀来战。斜里就走的司马孝又骂徐方，“如驴，黔驴技穷……”徐方怒不可遏，穷追不舍。司马孝弃马投山。徐方鞭马也进，坐下马急，滑倒于山冰之上，初忠等因此夺路走脱。

元龙收兵，欲聚诸将。三通鼓响，数将未至。亲兵告曰：“诸将军皆视徐帅去了。”元龙大怒，令拿诸将治罪。储书阻道：“徐帅伤腿，诸将往视，人之常情……”元龙不肯亵渎军法，数将皆遭杖责。元龙送走储书，随率本部进袭邯郸。

邯郸，白莲诸好汉忙乱之余推罪初忠，致有此败。初忠暴怒：“我为诸位口食，本是好心，谁想明狗使诈？”愤愤不平。

元龙兵至，扎营城外，数日不曾用兵。勉强巡城的梁廷玉见之大叫：“元龙颇识我心！”吐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浪荡小侠等急抬梁廷玉回。早有细作报告元龙。张成曰：“贼党自觉不济，是以溃乱惊骇至此。副帅当疾攻之，立功将在顷刻。”元龙道：“安知梁廷玉非诈也，当严守大营。”

是夜，白莲果分三路前来，遭遇埋伏，顺德堂主朱星辰战死，余者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