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尿诗

由范蠡到西施，由西施到吴依人，逐渐真切的情绪让吴铭的舞姿不再流畅。

吴回笑道：“看吧，我就说嘛，他快撑不住了。”

“我猜他是憋尿，想找个契机宣泄一下？”

东方话音未落，吴铭果然借最后一连串夸张地扭胯动作，“呜！”一股热流直喷墙面，显出几行清晰的字迹——

定陶楚人吴家奴，

游魂早已归三户。

今我泛舟偕西子，

也是当年五里湖！

随着音乐戛然而止，两个蛊具娃娃停止舞动，笑盈盈地倒在地下。吴铭也像漏气的气球，慢慢地瘫软在地。

片刻的寂静之后，围观者几乎同时欢呼起来。

欢呼声把吴铭再次唤“醒”，他发现，自己就任性地躺在地上。偷眼看去，目光竟穿透了层层围观的人群——影壁墙上，有新的字迹缥缈可见，字里行间，仍有那个老者形象在捻须讥笑，更似有个浑厚的声音在铿锵吟诵：

你我同是楚狂人，

一身落魄一尊神。

隔空离世两不顾，

东施倒笑西施颦？

这是两个灵魂跨越时空的对白，外人自然无法感知。

如句芒所说，失去自我的吴铭，根本无所谓如何被人践踏了。所以，他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地上，被自己的勇气感动着。

吴回也是唯恐天下不乱，都这样了，祂仍嫌人气不够，还跑在圈外招徕路人：“快来看呐，围那么多人，一定是发生什么事，赶快过去看啊？！”

一时间，众说纷纭。

“还说是个醉鬼，我看倒是个高人呢，撒尿都能成诗。”

“真是个骚人。”

“结棍！”

“那书法也好有味道哦。”

“当然有味道了，你家书法用那玩意儿写啊？”

一位目睹全程的中年女士，兴奋地扭动肥硕的胯还原现场：

“最后‘呜’的一下，我的妈呀，真的感觉要窒息了！刚刚就是在这面墙上，湿的地方居然是诗！那字，写得也是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大家说，这是在发酒疯吗？简直就是、一个男人综合实力的全方位展示！”

吴回过来，假意向柔利致贺，鼓励说：“恭喜啊，圆满成功。——简直就是传统蛊术跟现代科技的完美结合，厉害！”

如果不是最后的诗，柔利差点就信了。

“蛊具暴露，我就不该相信你们了。可恨啊，你还暗示、让我误以为是你要报复他。——你们根本就是串通好了的。”

柔利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看看吴回，再看吴铭就那样躺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灵机一动，便打电话报了警。

很快就来了两个民警，一个给吴铭拍照，另一个到人群中了解情况。

柔利冲吴回做个鬼脸，挤到民警跟前，怂恿说：“警察叔叔，地上躺着那个，也就是个醉鬼。你看那个彪形大汉，形迹十分可疑，刚才还看见他抱着个孩子呢。”

民警招手示意吴回过来：“你跟地上躺这个人什么关系？”

吴回最初倒还沉得住气，从容答道：“没关系，我就是个打酱油的，吃瓜群众。”

“你刚才那孩子呢？”

“孩子？”吴回知道，他们说的孩子就是句芒，但祂早已不知所踪。

“孩子丢了、你也不着急？”

擦肩而过时，柔利低声对吴回说：“我先走一步，吴铭老师，就交给你处理了，合作愉快。”

吴回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失踪，甚至已经死亡。

还有孩子模样的句芒，早已一走了之，面对民警的盘问，言多必失。

吴回心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跑吧！”

祂转个弯就消失了。

民警无奈，只好先回来处理地上躺着的吴铭。

见惯了各种醉汉，民警认为，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通知家人。

家人，吴铭唯一家人就是吴依人。

混迹人群中的“一个句芒”主动向民警提供了电话。

最近，吴依人已经差不多融入了这个企业，正打算放开手脚施展一番。

面对随时可能转变身份的堂庭山，她时刻提醒自己，要成熟、要稳重。但总是控制不住，稍不留神，就又成了一个蹦蹦跳跳的孩子。这是种应激反应，掩饰内心恐惧的同时，还可以随时改变状态，撒腿就跑。

吴依人的恐惧，一方面来自堂庭山，她明显感觉到他偶尔会有些怪异的表现。

另一方面，就是这些半醒的神。前几天，当她走出培训室时，就瞟见了“怪物”一样的柔利。好在，吴铭事前一再交代，她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放在以前，吴依人也许看不到“祂们”的异变，但现在，她自己的感知力也在升维。

这就像蝙蝠、狗和人的视觉差别，有些事物，有些人看不见；

同一事物，每个人看到的也不一样。

常人眼里，柔利是个标致尤物，皮肤白皙、脸庞俊俏、身材高挑……。就算表情略显刻薄，也不失为一个清秀干练的“白骨精”。但在吴依人稚嫩而透彻的眼里，确是个体态严重扭曲的、可怕的怪物。

吴依人认为，自己之所以恐惧，是因为之前太依赖丈夫，被溺爱圈养，成了一个温顺的小绵羊。所以她提醒自己：“我一定好好学习历练，提高业务能力才是根本！”

但她也真的不敢一个人去培训室了，就让杜衡帮忙抱了那些书回家。

再次翻看那些教材的时候，吴依人竟感觉已全然烂熟于心。

归墟之行，她自然不知道，只道是一场梦。如果说就像程咬金梦中学斧，她也是断然不信的。吴依人认定，这都是哥哥日常灌输的基础，加上自己绝顶聪明，才一目十行、过目成诵，掌握了所有的知识和技能。

节后这段时间，吴铭表面平静，但无法控制灵魂的摇荡。骚动的魂魄惑动着远方的堂庭山，那两套灵魂系统之间的冲突日益加剧。为了保全吴依人，出差的事又被主神胎光提上日程。启程时间未定，但吴依人有足够的时间收拾行李。

这是吴依人生平第一次出差，对她这个孩子来说，出差还是件很新奇的事。

可笑的是，她连去哪儿、干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根本没想到去问，更别说办什么出差申请、费用申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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