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六十三、丹木

一入三山岛，秀儿的一腔情绪都在想要急切见到父母的上面，情急之下，思虑自然不周。此时一直跟在身边的沈隆，内心冷静，便成了一个不住给她出谋划策的人。

少女对沈隆很是信任，基本上，对他算是言听计从。在沈隆的指点下，两人一起走入了岛上茂密的丛林，秀儿一路之上，细心观察着周遭的植被、水土、以及光线等等细节。

两人在这密林中钻了有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走到了这树林的尽头，眼前是一片绿茸茸的草地，向远方那三个如手指一般的山峰下延伸而去。草地之上，有三五条或宽或窄的亮白缎带，发出“哗哗”的声音，那是几条流淌着的小溪。溪旁岩石上，蹲伏着一群海鸟，好奇地打量着刚刚钻出丛林的两个人。

之前在海边的时候，只是远远地看到了那三道山峰，似乎是并列在一起。此番离得近了，两人一番审视之后，才发现它们分别矗立在东南、西南、西北三个方位，两两之间离着都有几百丈的距离，并不像先前所想的那样，相隔很近。

两人对视了一眼，沈隆开口问道：“秀儿，你觉得那个丹木树会在那座山峰？咱们就先去哪座，看看有没有叔叔阿姨来过的痕迹。”

秀儿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那三道山峰，忽然伸手一指东南向的那座，道：“我们先爬这座。”

沈隆的身子似乎微微一滞，旋即有些不解地向秀儿问道：“如你所言，丹木树果实乃大寒之物，不是应该生长在阴翳之处么？我看这东南山峰，乃是这三座山峰之中承受光照最多最强、阳气最为充足之地，你确定丹木会生长在那里？”

秀儿笑了笑，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大凡药植之物，属性都与其所生之环境相对。比如人参，大阳之物，却是生于一年中冰天雪地覆盖半年以上的契丹深林之中。再比如西瓜一物，其性寒凉，却是原产于遥远的狮子国，据说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夏天，无寒暑之分。所以依我猜想，这丹木所生之处，也应大抵如此。”说完，秀儿迈步，向着自己选定的那座山峰走去。

落在了后面的沈隆神情似乎有些古怪，他看了看秀儿前行的身影，又看了看西北处的那道山峰，眉眼之间忽然浮出了一丝懊恼，不知在嘴中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海风微微，将他的轻声嘀咕吹到了九霄云外，他看了看前方渐渐走远的身影，向着西北山峰挥了一下手，而后急匆匆地向前方赶去了。

两人踩得一路草香，终于来到了那座山峰脚下。抬头一望，只见那山峰如一根巨大的粗石插入大地一般，高耸百丈的崖体之上，一株株虬曲怪松努力向空中伸展着。看得久了，似乎会觉得那巨大石柱正慢慢当头倾压下来，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秀儿看着那陡峭的崖壁，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会儿脚下的几株小草，默默无语，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沈隆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秀儿这才抬起头来，开始绕着像石柱一样的峰底走了一圈，边走边喃喃道：“这么难爬的山峰，爹和娘是怎么爬上去的？”

这山峰绕了大半圈下来，日影都斜了几分，二人终于在山下某处看到了一条稍微容易攀爬的小路。

说是小路，看上去更像是某些人不断从此处上山，从而在山岩之上凿出了无数个向上延展的石窝而已，正合人手脚并用，向上攀爬。

肯定就是这里了。二人转了几百丈，只有这里，才算有点点行人痕迹的样子，相互对视了一下之后，便开始做爬山的准备。

秀儿将身后背篓摘下，从中翻出几条长绳，活动了一下四肢关节之后，对沈隆道：“沈隆哥哥，这山峰很是险峻，我自己上山就可以了，你在下面等着我如何？”

沈隆听了秀儿的话，又好气又好笑，道：“不要把你哥哥想得像齐钰那种书呆子一样，手脚软弱无力。放心吧，爬起山来，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你我同行，多少都会有个照应的。”

见沈隆懂了自己的意思，秀儿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将手中的绳索递给了他一根，认真叮嘱道：“那你每一步都要小心哟。”

两人商量完毕，秀儿将手中绳索盘在腰间，当先向山上爬去。沈隆只见那娇小身影手脚并用，居然很是敏捷，几个纵跃之间，就已经爬上了两三丈高，看到她古木石壁之间攀爬得游刃有余的样子，之前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了。沈隆自嘲般地笑了笑，也开始向上攀爬起来。

两人在这峭立石壁之上攀高就低，如此一路行进，爬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了山峰中央的一处小小空地之上。这种近乎垂直的攀爬，最耗体力，忽然遇到了这种可以立足的地方，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恢复一下自己的体能。秀儿香汗如雨，心跳如雷，大口喘息间看了看跟上来的沈隆，居然面不红气不喘，向他翘了一下拇指：“厉害。”

沈隆对着面色红润胸膛起伏的少女摇了摇头，道：“我天生不爱出汗，当不得你的夸奖。”

两人又歇息了一会儿，秀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直起身来，双手捧在口边，对着山上喊了两声：“爹、娘，你们在吗？”一阵回音隆隆之后，四周便又一次变得毫无声息了。

看样子秀儿对这个结果很是不甘心，还未等喘息回复，便活动了一番酸胀的手腕，准备继续向上攀爬，沈隆见状，也跟着直起身来。

就这样。两人用了近一个时辰，在太阳已经西斜之时，终于爬到了这座山峰的峰顶。晚风悠悠，在这高处轻拂而过，两人浑身汗透，一片清凉。

站在高处，举目四望，但见云海苍茫，斜阳的红光映在葱茏的林木之上，一片灿烂。那顶上林木之间，有一株高大古木，透林而出，远远便可以看见那棵树的异常之处。

此树高逾数丈，在一众林木之中，也如一先天巨人一般，突兀挺立。树枝纷披如柳，垂垂洒洒，好大一片。枝上树叶如谷子叶片一般，长而窄，像是绑缚了无数绿色绸缎一样，被风一吹，发出一阵“啪啦啦”的声音。

“丹木？”秀儿紧紧盯着那株古树，不确定地自语了一句。

“去看看。”沈隆在一旁建议道。

两个人并肩而行，很快，就穿过了那片树林，来到了这株粗逾数人怀抱的古树下面。两人仰头向上望去，见垂到自己身前的树叶片片都近两尺之长，显然就是传说中的丹木了。

随着山风的涌动，一股奇异的香气飘到了两人的鼻尖。这香气清清凉凉，吸入一口，只觉得如同喝了一口冰水一般，五脏六腑都浸在冰凉的舒爽之中。

秀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对沈隆道：“看来上面还有果实，爬上去看看啊？”

两人循着那股异香，爬上了高高的枝桠，没用多久，就来到了一枚外型奇异的果实面前。果实大如人拳，通体青色，其上有红色纹理均匀分布，扭曲成线，显得极为美丽。

“果然是丹木！秀儿，你的推断没错。”沈隆赞叹道，望向身边的少女，却见那少女此时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呆呆望着面前的那枚果实。

“秀儿、秀儿？你怎么了？”沈隆见状，急忙叫了几声。

被唤醒了的小姑娘一指前面的果实：“你看，这里有一个被摘掉了果实的果柄，肯定是我爹娘摘掉的。可是，我们并没有在这里看到他们啊！”

像是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秀儿的脸忽然苍白得吓人，一瞬之间，眼眶中涌起了层层水雾。

“爹，娘，你们到底在哪里啊？”高高的山顶之上，一阵幽幽哭泣，突兀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