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三十五、见龙

海阔天空，云高水长，东海洋面之上碧波万里，奔涌无休，白鸥点点，起伏其间。

禁不住两位少女的软磨硬泡和一旁书生那无声但满是希翼和恳求的眼神，本想在寺中好好休息的法尘与无邪，最终妥协，与众人一同前来赶海。

这一次故地重临，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艳，但是看到那宽阔的海面，还是让众人心神为之一爽。轻轻涌来的海风，带着沁凉的水汽，将炎热之感吹得远远的；慵懒的浪涌舔舐着几个人早已脱光了的脚丫，一阵阵酥痒的感觉，似乎把疲倦感都带走了。在将车马安顿在丛林边缘之后，几个人大呼小叫着，在这沙滩之上奔跑嬉戏，大呼小叫。

此次的海滩之上，不时便有小渔舟从深海处驶回，每一艘都带回不少的鱼虾螃蟹，交到一直守候在海边的衙役兵丁那里，而后有车马碌碌，运往县中各处。因为他们的存在，这一次的海滩看上去要比之前忙碌了许多。

薇儿在海滩之上疯跑了一会儿之后，看到了那里，便跑了过去，蹲在一旁，看这些渔民从深海中打捞上来的各式各样的海鱼。小姑娘从小在内陆长大，所见的一般都是青草鲢鳙、泥鳅黄鳝之类的河鱼，哪里见过这些稀奇古怪、形态各异的海鱼，一时看得入了迷。

兵丁们见她长相可爱，人又只是老老实实蹲在那里看鱼，并没有做其他事情，便不去管她，不住与新来的渔船交接，并给那些渔民发了扣有知县县印的布条，嘱咐那些渔民好好收藏，待灾荒过去之后，可以拿这些去县衙兑换钱粮，或者免除杂役。

就在薇儿拎起一条比目鱼，看样子想对这种眼睛只长到一面的鱼仔细研究一番。就在她拎着鱼尾巴晃来晃去看个不停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讶然的声音：“咦？你不是那个……那个……”

那粗哑憨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但是小姑娘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她信手把鱼扔回了竹筐，起身回头向说话人看去。

身后站着一条九尺大汉，身材健硕，膀大腰圆。原来正是之前见过两面的劫匪程大牛。薇儿见他从一条渔船上跳了下来，手里拎了两个大大的竹筐，正在往这边运鱼过来。有一段日子不见，大牛原本就泛黑的肤色，在炽日与海风共同的作用下愈发黝黑发亮。

薇儿见他此刻张口结舌，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所以在那只能那个、那个个不停，最后见他一跺脚，道：“你不是那个非常能打的女娃儿吗？”

薇儿：“……”

大牛先将手里的鱼篓交给了兵丁，随意调侃了几句。看他与那些兵丁熟络的样子，显然已经做打渔这种事情有一段时日了。过秤算清了斤两之后，他对着薇儿憨憨一笑：“你……今天怎么跑到海边玩来啦？”

薇儿对他的印象似乎并不好，鼻子一皱，哼了一声，道：“怎么，大个子，我不能到这里玩啊？”

大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就在这时，船上有人喊他：“大牛，你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赶快过来帮忙抬鱼！”大牛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不多时，大牛和另外几个渔夫一起扛着一条大鱼向这边走来，每走一步脚都会陷入沙滩之中，显然那条大鱼的分量不轻。待走近了，站在一旁的薇儿向那条大鱼看去，只见那条鱼体长约有九尺，鳞色银亮，背上有蓝黑色深斑，口大齿尖，鱼头狰狞，一看就是很凶猛的海鱼种类。

在那一直统计的衙役看到这条鱼，眼睛也不由得亮了一下：“嗬，你们这次收获不小啊，逮到这么大一条鲅鱼，快有二百斤了吧。”

船老大哈哈笑着，语气中不无骄傲的情绪：“那是，今天运气好，抓了好几条大鱼呢，您看，后面还有一条比这个大的旗鱼呢。”

几人手搭凉棚向后看去，果然，又有四个人从船上跳下，扛着一条约有丈余长的大鱼向这边走来。

薇儿摸了摸那条大鱼，比量了一下，足足要比自己高好多。她拍了拍小手，对着一旁憨笑的大牛大声夸奖道：“呦，不错啊，你们这是打劫了海龙王啦？嗯，现在你这行当可比你之前干的打劫书呆子那个行当厉害多了。”

刚刚还在看着自己劳动成果开心傻笑的程大牛立马苦了脸，他轻微哆嗦了一下，小心地扫了一眼正在忙着过秤的兵丁，见官府之人并没有注意这里，这才松了口气。他从兜中掏出了一个艳红色的海螺，塞到薇儿的手里，谄笑道：“小姑奶奶，之前是我鬼迷心窍了，现在咱家不是改正了吗？您别再提往事了成不成？”一边说，一边不住向薇儿拱手。

薇儿将海螺接到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见那海螺比起自己之前捡拾的那些贝壳都要漂亮，心满意足，小手向这个粗豪大汉晃了晃，轻飘飘说了一句谢啦，回身离开了这里，去向明月奴炫耀去了。

见这小祖宗离开，大牛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一旁正在和衙役们闲聊的船老大并没有注意到这里，依然在那里和负责记录的人神侃：

“李老弟，你看，咱今天打的这个鱼够大吧？要是天天都能有这样的收获，那我岂不是把明年的杂役和地税就不用愁了。”

瞧着船老大臭显摆的老脸，那个被叫做李老弟的衙役笑骂了一句：“去去去，一边去，你以为你是谁啊，还天天能有这么好的收获。你咋不说捞上来一条鲸鱼呢？那上万斤的重量，换成银子，足够你躺着吃到死了。”

船老大哈哈一笑，也不恼，道：“嘿嘿，鲸鱼俺这次出海可是没碰到，可是也碰到了个大家伙，你猜猜是什么？”说道最后，船老大故意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

旁边几个兵丁衙役都被他调动起了兴趣，一个个急切问道：“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你们碰到了什么？”

船老大把双臂一伸，比划了一下：“俺们几个今天出海，在海底看到了一条银龙，乖乖，足有十几丈长！”

“呸！”旁边的几位吃官粮的人齐齐吐了口吐沫，显然对船老大说的话语很是不以为然，“还看到了银龙，你咋不说你被龙王请去东海龙宫了呢？跑这来胡吹海哨的，拿我们寻开心是不是？”

船老大一摊手，道：“你们不信我有啥办法嘛，可是俺们今天真是在海里看到龙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那个谁，大牛，你过来，给这几位官爷说说，咱们在那深海里看到了个啥？”

大牛刚刚目送薇儿离开，听见老大叫他，急忙走过去，给老大作证：“真的真的，今天俺们在那大海里，看到了一条龙。”看着别人一幅不信的表情，他的手比比划划地在空气中画着，“那条大白龙就在十几丈深的海水里睡着觉哩，浑身银白，就像白花花的雪花银雕成的，那犄角，足足有七八尺长。把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悄悄地划走了。生怕惊醒它，它随意一翻身，我们就被葬在海里了。”

几位旁听的衙役兵丁，见讲到这里时，这几个渔夫齐齐打了个寒颤，似乎对那所说的经历还心有余悸一般，不由得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其中一个人问道：“老辈人都说，云从龙，风从虎。凡是有神龙过境的地方，都会风起云涌，风云变色。你看今日，咱们这片海域风平浪静的，哪里有一点点神龙过境的样子？难道是那银龙要一睡很久吗？”

几人顺着他指向海面的手指看去，只见那海面上渔帆点点，浪起微澜，果然平静的不成样子，原本有点相信的心思又都散去了。

几位被怀疑的渔夫很是无奈，耸了耸肩，准备找个地方沽点小酒，美美地喝上几口，看样子不打算再和这些人纠缠这个问题了。

只是就在他们刚刚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官府开出的布条、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扬起了他们散乱的头发，吹得原本满身大汗的他们遍体生凉，很是舒爽。

“轰隆隆……”忽然，一阵沉闷而绵长的雷声，夹在这涌动的风里，传到了岸边，这几人诧异回头，只见那遥远的海天交际之处，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云层之下，隐隐有殷红如血的电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