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景纪 第九章 种源眼

叩仙坡多了一只大白蛇，对裴棠的生活倒没有什么影响，修行还是要继续的。这一日，被取名玉花婢的大白蛇懒洋洋的趴在坡上，尾巴吊在悬崖外面无聊的搅动着飞瀑，空气中看不见的精纯妖元丝丝缕缕的钻入她的躯体，一双大黑眼盯着盘坐在草地上的两个人。

经过十几天的调养，加上昨日的放松心神，裴玉景的精神与身体状态都达到了巅峰，整个人如一把千锤百炼的利剑藏在剑鞘中。

“原本本座是打算识海气海都给你一齐开了，没料到因为你入定导致气血亏虚的缘故耽误了这么久，今日便助你开辟气海，奠定修道之基。”

吞阳说完，裴棠却有疑问，“师叔，这几天我看了几支玉简，发现玉简上所说的练气境与您说的不一样啊，这是为何？”

“哦？有何不同，且说来。”

裴棠记得清楚：“《归南子问道手札》有言，练气为道之基，仙之本，可喻枯渠成江，汇海生灵，详曰有五：

一曰玉池，天人交感，抱元守一，辅以召灵之术，引天地灵气入肤孔，入经脉，积于窍穴，如枯池进水，生机渐生。

二曰气海，以意驭气，玉池勾连相通，灵气游走于百脉之间，如枯沟行水，冲淤开塞，滚滚而流，大江气象具。经脉灵气齐聚，汇涌于脐下三寸，冲击大穴，开辟气海，奠定修道之基，如百川灌海，衍生大洋。

三曰周天，百脉百江，纵横交织，繁似蛛网，浩若星汉。辅以功法心决，引导布局借以气海交汇使百脉贯连，如大地百江相通，水脉成连，润泽一方。

四曰神符，此为道之痕，天地灵气流则为法，化实为符，明悟修行，心神所致，悟法而结符，如大洋孕鱼，灵生灵。

五曰叩阙，灵力回潮，如汐迭起，叩关天阙泥丸宫。

此境有二异。其一，经脉乃行气血，营阴阳之关键，贯通经脉则不生百病，不惧百毒，凡体蜕去，增寿元二十一；其二，五小境，破一境则脑后起一气，圆满之时五气朝元，头顶庆云，万恶不沾。”

大圣听得仔细，答曰:“世事变迁，天地更替，修行之法，之境界有所改动倒也不怪；况且乾坤有灵，大道有变，这方世界孕育出另一套规则也是平常。不过归根结底，这一境练的是气，开窍穴通脉络，这点倒是没变。有变化的是修炼方法，古法是由内而外，先开气海在通筋洗髓，新法是由外而内，先贯脉行气再开气海，孰优孰劣本座也不能妄下定论。”

裴棠点点头，接着问：“‘玉池’、‘气海’、‘周天’弟子尚能理解，这与古法中的‘洗髓’、‘气海’有共同之处，但弟子不懂的是新法里的‘神符’、“叩阙”是什么？而且为何在新法修行中没有‘凝识’这一说？”

“‘叩阙’中天阙与泥丸宫其实都是识海之别称，这最后一小境便是借天地玄力打开识海，‘神符’为何物本座亦不知，且有疑惑，若不先凝识，如何辨别这天地间驳杂的灵气，如何才能将与自身契合的灵气引入经脉气海？除非……”

“除非什么？”

“一饮一啄，自然是新法中多出的‘神符’可以转换灵气。”

大圣便是大圣，八九不离十了。

那小子便有些纠结了：“师叔，那我到底是修古法还是修新法？”

吞阳笑了笑，“这可在你，吾当年修的是古法，不过你若是对新法感兴趣，本座也可为你去寻几份新法筑基典籍来。”

裴玉景想了想，“弟子愿修持古法，请师叔为我种源眼，开气海。”

小子有自己的想法，一个种是有巅顶大圣为师照拂，一种是自己对着几本本书闭门造车，他自然选前者了。

吞阳大圣一笑，“你小子倒是不傻，看来这宝贝还得便宜你。”

说着，他拿出一颗莲子，碧绿似春水，清香淡雅，裴棠深吸一口，口齿生津，仿佛灵识都被洗涤了一遍，而一旁的大白蛇盯着口水流一地。

“此物乃是先天灵根十二品青莲的莲子，是水行中的极品灵物，是你师尊早些年前造化所得，一直没舍得用。那一场大战之后，遗音本体受创严重，内部空间也遭到震荡，里面宝贝也就存留这么几样了，如今都便宜了你。”

而裴玉景也不该是哭还是笑。

“前段时间本座曾与你简略说过种源眼，首要的便是通经开海，现在吾且问你，你可知道‘任脉’与‘督脉’？”

武夫六品，若想成就一品先天那便是要打通这两道阴阳大脉，裴宗师当年是苦心钻研过的，自然了然于胸。张口便答道：“任脉，行于腹面正中，总任一身之阴经，故称‘阴脉之海’，上起‘承浆’、‘濂泉’，下至‘曲骨’、‘会阴’总二十四穴。督脉，起于面门沿头盖行于背部正中，总督一身之阳经，故称为‘阳脉之海’，上起‘龈交’、‘兑端’，下至‘腰俞’、‘会阳’总二十八穴。”

大圣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要想开辟气海，便绕不开这两条阴阳大脉。”

他将散发着幽幽青光的莲子递给裴棠，接着道：“你将这莲子含在口里，不要吞服，听吾指引。”

少年照做，莲子入口即化，又瞬间化作一团气，裴玉景只感觉口腔充斥香甜，味蕾仿佛要炸开，怕是天宫里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吧。

“灵气一分为二，一团下入‘承浆’，一团上进‘龈交’。”

裴棠不疑有他，照做，可是没料到，多年来无数次用浑劲罡气冲击依旧巍然不动的大穴，在这莲子所化的灵气面前竟然如雪遇滚烫，刹那便被冲开。

年轻人顿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撕痛感，经脉仿佛被沸水冲刷，而吞阳不含感情的声音继续传来，“再冲‘濂泉’、‘兑端’。”

裴棠强忍，紧咬牙关，引导灵气继续冲窍。

“‘天突’、‘水沟’。”

“‘璇玑’、‘素髎’。”

“‘华盖’、‘神庭’。”

“‘紫宫’、‘上星’。”

……

字字似催命符。

痛入骨髓。

少年无法再保持坐姿，躺倒在地，双手抓着草皮，脸色狰狞，双目通红，整个身子都在不停的抽搐，鼻子眼眶里都有东西在往外冒。

不知过了多久。

“‘会阴、‘会阳’。”

终于到底。

少年趴伏在地，如野兽一般呜咽，在听到最后四字后浑身一软，两团灵气停在会阴会阳**，终于不再折腾。他费力翻过身来，满脸泥泞，紧绷身子一声长啸，惊起满山飞鸟。

吞阳面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语气淡淡：“坐好，五心朝天。”

裴玉景侧翻，双手支起身子，双腿盘坐，两手放在膝上，剧烈喘着粗气。

妖圣没有催，静静等着。

吞阳此刻也是有些懊悔，他老人家只记得自己当初在昆仑山金鳌岛重修人族境界开辟气海的时候可是轻轻松松，浑然忘却了当时他可已经是名震一方的大妖，而且是肉身冠绝世间的九圣元灵一族。要不是青莲莲子本就蕴含浩瀚生机，一边打通窍穴的同时又一边修复裴棠的身子，否则少年早就筋脉破裂而死了。

浑然不知情的年轻人还咬着牙关坚守，过了许久，身子不再打摆，呼吸慢慢平复。

“阴阳交融，引导两气注入阴阳二穴之间、脐下三寸之处。”

幸好，磅礴的灵力此刻变得温顺了一些，顺着“会阴”“会阳”二穴流向脐下三寸处。

“噗。”

像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气海穴开，是一方如栗子的逼仄天地，穹顶漆黑如夜幕，下面是九个径六尺的枯洞，呈外五中三内一的格局，皆是干涸而了无生机。

两团灵气化作透明如水的灵液，各自一边缓缓注入，沿着坑底流进枯洞，九洞同时进灵，其内灵液蓄积皆高七尺，逐渐成为九方小洼，莲子的盎然生机与玄妙意蕴化作一节藕，扎根在中央洼底，汲取着这片躯体的生机，勃勃生长。

泛发着淡淡荧光的九眼小洼将这片小天地照的明晃晃的。

历经多难，终于，裴玉景观想姬水二十八天，吞服先天灵根十二品青莲莲子，贯通阴阳任督，运气行小周天，水到渠成，开辟气海，步入仙途。

少年睁开双眼，一双温润眼眸中有精芒闪过，吐出一口浊气，周身丈许内灵气翻滚。

他站起身子，握了握拳头，感受到体内充沛的力量，气海处的暖煦之感更让他心安。

哦，对了，年轻人可不但入了仙途，现在也是武道一品了，十六岁的武夫巅顶。

“开气海又被称为筑基，气海有六品相，六尺之下洼，三丈井，五亩池，九倾湖，九湖为泽，无边为洋，你现在是洼还是井？”

裴棠看看深才过七尺的灵液，回答道：“才过七尺，应该还是洼吧。”

大圣听闻眉头微皱：“还是有些少，被炼化存贮在气海里的灵气被称作灵元，六品相对应的是灵元的积蓄，这点极为重要，是你日后修行的根本。”

裴棠点头。

大圣认为七尺有些少，而裴棠则以为天下修士皆是九眼井。

大圣接着道：“品相呈现牵扯众多，天资根骨，筑基功法，境界高低，气海虽被称作气海，但少有人能达到这一地步，你日后莫要懈怠，总会看到那番浪卷袭天，王阳肆意的气象。”

裴玉景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诚恳道：“多谢师叔再造之恩，玉景永生不忘。”

大圣笑着扶起裴棠，拍了拍少年肩头，“此道崎岖曲折，须坚守本心，此道晦涩难言，要尽心求索，此道孤寂，须愿忍常人所不能忍。”

裴棠点点头，一脸无畏。

吞阳看着眼前这个嘴角噙着笑意的年轻人越来越顺眼，当初自己被他唤醒，代兄收徒，其实只是无心之举，只不过是想替昆仑玉清一脉流下一丝香火，没想到抛去天赋不说，此子之心性甚合自己的胃口，自己时日无多，能在弥留之际有此子相伴，倒也是老天眷顾。

他又笑了，“去洗洗吧，跟泥猴子一样。”

裴棠低头看看自己，讪讪一笑，应了一声，去溪流处冲了下手一溜烟跑回了木屋，小心翼翼从老木柜子里拿出一袭青衫，青衫质地非常好，在胸襟处还绣有一朵棠花。

年轻人捧着衣衫，摸了摸胸前葫芦，喃喃自语，“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唤醒，这一天不会太久。”

年轻人拿着衣裳跑出来，将其放在溪水畔，脱下自己的脏衣服，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感情自己这一个多月，沉迷修行，居然忘记了洗漱，现在已经臭到不行了，难怪昨天自己想和玉花婢亲热的时候，大白蛇一脸嫌弃的走开。

他将旧衣服丢到山崖下面，自己一跃跳进溪水中，泥污脏垢洗去，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从自己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淡淡的，像是初夏荷花香。

趴在一旁的大白蛇也缓缓游过来，偌大的头颅直往裴棠身上凑，冰冷的信子吞吞吐吐，像是在思考从哪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