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景纪 第三章 龙眼江源

白天道上行人很多，年轻的二品宗师只好一步一步走回村子，等到家时，又已经是日薄西山。

回家后裴棠并没有直接开始揣摩剑道与《玄龟游水术》，而是先摆弄茶叶。将院子里晾茶的茶叶收回棚子，用手拨弄拨弄，萎凋这步已经好了，接下来只要杀青，揉捻，干燥，茶叶的初步加工便好了，然后就是精制了，这一步是往往是各家茶坊的不传之谜，而裴母吕氏在六年内独自钻研出了十九种精致手艺，裴棠则完全继承，并发展至二十六种，独步蜀州。

接下来的半个月，采茶郎便一直窝在家中制茶，仿佛将剑道武道抛在脑后。实则原因有二，其一，他准备不日远行，再入夷山，所以家中茶叶不能再搁置了；其二，少年听闻仙缘之秘，心神摇曳，实在不宜修行，只好借制茶静心。

第十六天清早，裴棠在亡母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孤身再入夷山。

就以往的习惯，采茶郎前后两次入山相隔的时间不会如此之短，毕竟山中多虫蛇瘴气，饶是以他二品宗师的实力在夷山内部也要小心翼翼，所以一般他出山后都会选择休息一个月的时间，而这次仓促入山也是有不得已的缘由。

自打得知一年后仙府会在西南荒漠收徒，少年心中便有股急切感，在这一年内，多提升一份实力，一年后便多一份把握。

裴棠花重金购得的《玄龟游水术》，这本道家精深的吐纳之法据说练到极致便能迈入龟息顶峰的境界，且能温养肺脏，增强六识，延长寿元。但这本吐纳法非要在水中修炼才有奇效，且入水越深效果越好，少年便中意了夷山内部深不见底的杏湖。

二来修行半武半仙的《三元养剑经》，裴棠也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怪异现象，想来在深山老林中修炼才最稳妥。这最后一个原因便是为了还恩了，少年承姚文峰大恩，但他老人家哪里会缺什么东西，自己唯一能奉上的便只有老人家一直念念不忘的大红袍了，既然如此，再走一遭灵都之巅又如何？

……

一万三千里龙眼江西起夷山腹地，东归瀚海，像是一道亮亮白线将这片土地划为两半。

大江南北都有着关于这条水脉的传说。

南方的老人说，在遥远过去的某一天，一团紫色的琉璃光从天外降落，落到夷山内部，随后便有淙淙流水涌出。据说，那团紫色琉璃光是龙眼，这水，是一条龙脉。

在北方的民谣里，说是有天神持着一把银色的长剑在这地上划了一道，便有无尽的地水奔涌，滋养着江岸的青草，这水是天神的赐福。

这条江养育万里生灵，但大楚之内却鲜有人见过深藏在夷山腹地的大江源头。

八百里夷山远看上去虽然云雾缭绕，巍峨秀丽，气象万千，但内部却是险象环生，瘴气，沼泽，虫蛇，猛兽，依山而活的走山人也不知有多少埋骨于此，这也是为何当初裴棠登顶灵都、雪鸢二峰时引起一片哗然的缘由了。

历经两天，浑身涂满驱虫药粉的年轻人在逼退两只猛虎，击杀六只青狼、三条巨蟒后，终于在晌午时分来到了龙眼江源。

在这植被如毯的夷山内部有一块宽阔的空地，呈圆形，寸草不生，百兽退避，中心处有一方大湖，形似杏，湖中无鱼无草，微波荡漾，水光潋滟，从东边引出一条溪流，这便是万里龙眼江的源头。

裴棠取名为杏湖。

他也说不清为何这江源出会发生如此怪异的现象，但自打他第一次见到江源起，心中对这方大湖便有股莫名的亲切，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玄之又玄。

年轻人就着湖水洗去一身脏污，轻车熟路来到湖边不远处的一处石崖，钻入一个天然形成的隐蔽洞穴，里面很宽敞，通风干燥，还摆放着些衣物柴火，一路跋涉的少年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月上梢头，繁星点点。

感觉精神极好的少年来到湖边，借着月光搭起一堆篝火。在丛林里异常耀眼的火焰使得盘踞在周围的猛兽嘶吼连连，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浮现在黑漆漆的草木之中，但它们只是咆哮，不敢上前，似乎这湖里有什么天大危险。

裴棠早就习以为常，从背囊中拿出一包油纸，里面是村中李大娘做的肉馅饼，他将饼稍微熏烤一下，便就着湖水吞下，肚子传来一阵暖洋洋的舒适感。

年轻人又拿出一本书，正是《玄龟游水术》，将其摊在一块石头上，借着火光仔细看了起来。半柱香的功夫，厚厚一本，满是蝇头小字和经脉图的精深吐纳法便牢牢被少年记在脑子里。

裴棠闭目，具体的行气脉络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毫无偏差，他脱下衣衫，纵身跃下身旁的湖水，身子扭动，如同一尾鲤鱼迅速消失在水里。

采茶郎自小便喜水，又在龙眼江边长大，水性极好，所以迅速下潜，直到下潜十一丈，感觉一股庞大的压力袭来才停止。整个人就漂浮在水中，按照《玄龟游水术》上所述运行体内罡气，这价值两百金叶子的秘籍果然物有所值，气闷之感迅速消减了不少。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窒息感明显，裴棠不得不放弃，身体上浮，露出水面，贪婪的呼吸空气，就着一会功夫，他发现自己的罡气居然更加精纯了，效果堪称神奇。

调息片刻，再次潜入水底，直达十二丈。

第三次十四丈！

终于感觉四肢有些酸软年轻人这才停下来，不知东方既白。

看了一眼天色，裴棠摸了摸正在发出咕咕声的肚皮，只好无奈离开杏湖，带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只死去的青狼。剥皮生火，裴棠做得无比熟练，用匕首割下一块腿肉，木枝穿着，放在火堆上炙烤。

手中则捧起了从玄武堂购买的一本剑道入门讲解，《三尺青锋》。

剑乃百兵之君，在大楚境内尊黄贵紫者莫不佩剑，至于邻国南汉，上至权贵士子，下自莽夫走卒，腰间皆悬一柄三尺青锋。

不过裴棠在村中长大，少有见持剑者，更多的是边关老卒传下的枪矛，大刀，强弓。接触武道之后，他又更重视呼吸吐纳与拳脚功夫，也就无暇顾及剑道。

但如今有号称可达仙境门槛的《三元养剑经》需要修习，他也不得不恶补一下剑道了。玄武堂在燕州武夫心里地位颇高不是没有道理的，一本入门《三尺青锋》深入浅出，将剑道讲解的极为透彻，裴棠仿佛看见了一片新天地，知道一旁的狼肉传来焦味他才恍然惊醒。

匆匆咽下发焦的狼肉，裴棠又一心扑到剑道之上，除却基础的《三尺青锋》，另一本《太公注》更是直言剑器有灵，将剑道说的极为玄妙，剑心、剑胆、剑骨的言论更是看得裴棠大呼过瘾。

就这般，裴棠白日钻研剑道，夜晚入水练习《玄龟游水术》，实在疲倦了便就地小憩一下。年方十六便成为二品宗师不是紧靠天赋的，废寝忘食乃是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