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蔡家三兄弟
“蔡常柏又卖地了?”郜凤月盯着蔡常青,很是惊讶地问。
“是!”蔡常青没好气地嘟噜道,“不是说过一遍了吗?还再问还再问!你这耳朵……还没老掉牙的,咋就没听个准儿呢?”
“我是担心……”郜凤月一边纳着鞋底子一边唧哝着说。
“担心什么?他的地是他的,又不是咱的。他是他家,咱是咱家。爹走之前不是都把家分得一清二楚了吗?你还担心什么?”蔡常青把长衫挂到衣架上,回过头来一边挽着衬衣袖子往洗脸盆架那儿走一边说。
“他这是第几次卖地?”郜凤月旁敲侧击地似地问。
“第几次?……第二次?……第三次?……”蔡常青站在洗脸盆架跟前,看着洗脸盆里平静的清水,回忆似的咂摸着,随后把手往脸盆的水里一插,不耐烦地说,“咳!咱管他第几次呐。他就是把他的地卖完,也跟咱没有关系!”
“咋没关系?”郜凤月抓着鞋底子,“噌哧”一下跳到蔡常青的背后,朝蔡常青的后背上“啪”的一声就是一鞋底子。蔡常青毫无防备,惊吓一跳,脖子一伸,眉头就抵到了洗脸盆架的镜框上。当他回过神儿,摸着眉头转脸去看郜凤月的时候,郜凤月已经转到他的身侧,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鞋底子。
“你要干什么?”蔡常青一脸懵逼地问。
“干什么?”郜凤月瞪大了眼睛对着蔡常青,咬牙切齿的急切地说,“他蔡老二把地都卖完了,吃什么?喝什么?还不来吃你肉啊!”
“滚!”蔡常青抬手一挥,对郜凤月呵斥道,“你管得着吗?”
郜凤月先是一愣,接着转身走到光亮的檀香木方桌边坐回原处,把针尖往头皮上抿了一下,随后狠狠地把针尖捅到鞋底子上,带着一股子气埋怨道:“我就知道你们才是亲兄弟,我是个外人。他卖地卖完了来找你要吃的要喝的,你不会不管!”
“放屁!”蔡常青洗罢脸,把毛巾往水盆里一摔,转身指着郜凤月,质问道:“他蔡老二从来没有伸手向我要过吃喝,他向你要过吃喝了吗?”
郜凤月抬起头,把细脖颈往上一挺,瞪大眼睛,毫不示弱地说:“没有。不过,难保以后!”
蔡常青低了头,若有所思地走到檀香方桌,隔着桌子坐到摆在郜凤月对面的罗圈檀香木椅上,抬起一条腿,一边拍打着裤腿一边缓和了语气地解释说:“其实,我也很在乎蔡老二卖地,也很担心他以后可能向咱们要吃喝。要不,我也不会对你提起他卖地这件事。”
“你以为你不提我到哪天就不知道了?”郜凤月埋下头,继续纳鞋底子,一边说落着说,“咱爹走后,连他这一次卖地,一共卖了五次。其中,他第二次、第四次卖地的事,你就没告诉我!”
蔡常青把摆在桌子上长杆烟斗抓到手,把烟锅伸到黑布烟袋里一边揉捏着袋子往烟锅里装着烟一边透过挂在屋门口的竹帘子的缝隙看着门外边的动静,蔫不啦唧地解释说:“他那两次卖的地是老大的,又不是他的……”
“哦!不是他的地他都敢卖,还不告诉我,亏你想得开!”郜凤月拿鞋底子往桌面上“啪”地拍了一下,“呼”地站了起来,气不打一处来似的抓着鞋底子指向蔡常青,质问道,“你说说!蔡常松回来了,见他的地没了,是问你要地还是问他蔡常柏要地?”
蔡常青望着郜凤月,愕然道:“当然是问蔡常柏要地咯!”
郜凤月拿鞋底子往蔡常青的脸上一指,“我再问你,蔡常松知道他的地是蔡常柏卖的吗?”
蔡常青对郜凤月不屑一顾地点上烟锅,吧唧了一口,吐出烟嘴,托着烟杆,爱答不理地说:“他说大哥知道。”
“大哥知道?”郜凤月蔫了似的坐下来,“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再转身朝向蔡常青,眯细起眼睛,试探似地说,“我可是听说,爹走之后,大哥从来没有往家里来过一封信。”
蔡常青稍一愣神儿,长烟杆在他手里微微颤了一下。他吧唧着烟嘴,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含含糊糊地说:“胡……胡说!”
郜凤月“嘻嘻”一笑,盯住蔡常青,说:“你说我胡说?大哥的信呢?你的证据呢?”
蔡常青知道,做为大哥的蔡常松很有主见和心机,就是在他爹蔡寿健在且跟他和他的二哥蔡常柏进出一个家门的时候,也很少跟他和他的二哥蔡常柏说话,至于兄弟斗嘴格气的事情,因为蔡寿持家有方,在他们兄弟姐妹之间从未发生过。当然,蔡常松总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好像除了出户上学和入户自闭家门读书之外,如同把自己当做一个外人似的,压根儿就对他身边的几个兄弟姐妹不管不问。后来,蔡常松考学离开了家门,除了他爹蔡寿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之外,他的兄弟姐妹一个都不知道。蔡常松最后一次出现到他的兄弟姐妹眼前的时候,还是蔡寿辞世后临出殡的当天。至于蔡常松是怎么知道蔡寿辞世的,那恐怕是蔡常松的乳娘敬氏把消息传过去的。那天,蔡常松是坐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回家的,陪伴在蔡常松身侧的还有当时的丁县长、马志贵警长,身后跟着十几个一身精悍、身穿黑色制服的年轻人。蔡常松到哪儿当了什么官、在哪儿发达到了什么境界,蔡常青既不知道更没去问,也没有时间去问。当时,蔡常松一进家门就被抹着眼泪的他的乳娘敬氏拉进了里屋;不大一会儿,蔡常松穿着一身孝服,头顶白色孝帽从里屋走出来,径直来到他爹蔡寿的棺材前,接过执事递给他的老盆,数退数进九礼之后,只听得老盆撞击地面的“砰”一声脆响,随后哀乐声起,哭声一地。也正是在哭声和哀乐声缠绕着响做一片的当口儿,丁县长已经拉起蔡常松悄然离开了。蔡常松此去之后,对蔡常青而言,实可谓杳无音讯。……
不过,蔡常青不管是在老婆郜凤月面前抑或在与其常来常往的熟知的客商面前,都表现着深谙他大哥蔡常松的底细与去向的样子,说:
“大哥留学回国后去了南京……”
“蔡常松是我大哥,在总统府里是个大官……”
“我跟我大哥的书信常来常往,简直是无话不谈……”
孟澜池处在乡间,除了郑韩县城里的马志贵是他认识的“大官”、“高官”之外,连当时许昌、开封、郑州等地也没去过,所以他没见过蔡常松,而且在心目中“官员”的口里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蔡常松这个人。不但如此;他心里还是狐疑满满,所以每当跟蔡常青接触,蔡常青一提起蔡常松,他都不置可否地莞尔一笑,扭身就走。他在蔡常青的背后每逢知己就说:“蔡家的这个老二脑子有问题”;“蔡常青很会编故事,实在有点不着调”;“其实,我对这个蔡家的了解并不比谁少。老大蔡常柏在县城警局当兵,老二蔡常青是个做小买卖的”……
蔡常青当然拿不出什么证据给郜凤月,郜凤月却伸手向蔡常青要证据。“说吧,证据呢?证据在哪儿?把证据拿出来吧?”郜凤月乜斜着蔡常青,不依不饶地说。
蔡常青狠劲地吧唧着烟嘴,含含糊糊地骂着说:
“你这赖……赖婆娘,一天到晚,净……净他……他妈给我……找事!”
“蔡常青!”郜凤月说着,抓着鞋底子就冲了蔡常青面前。她朝蔡常青的脸上举起鞋底子刚做好拍打的姿势,蔡常青就忽然站了起来。
蔡常青把烟锅烟袋往方桌上一撂,口里骂着“滚开”,伸手用力把郜凤月往一边拨拉开,大步走向挂衣架,取了长衫往身上一披,扣子也不系,拔腿出了屋门。
郜凤月趁着蔡常青一拨之力,身子一侧歪,就势坐到了地上。她望着蔡常青扬长而去的背影,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叫着说:“蔡常青,你个没良心挨天杀的,你有种就别回来!呜呜呜……我不活了!……”
蔡常青离开小院家门进入一条不宽不长的巷子,放慢脚步,边系着长衫的衣扣边向前走。他想再回自己的新盘下的店铺看看,但是又觉得不妥,因为他刚回家前就在新店铺里呆了好大一会儿,这会儿要再回去,店铺里伙计们在心里会怎么看待他,那真不好说。他想再去几个旧店铺转转,但是他是已经先把几个旧店铺转了一遍之后才去的新店铺,所以这会儿再去转着看看,也觉得不妥,因为在经商方面贵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不能让各个店铺里的伙计们小觑了他。他想找去找生意场上几个好哥们儿喝一口或者赌一局,但是他的钱袋子不仅被老婆郜凤月盯得紧紧的,而且还被抓得死死的,他因此常常觉得自己就是个有钱的“穷光蛋”。不过每当他一发觉自己是个“穷光蛋”的时候,总会摇摇头哭笑一下,暗自在心里说:“天下究竟有多少男人会明白怕老婆才不怕没饭吃的道理呢?”——他这会儿的脑子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叫自己究竟想去哪儿,想到什么地方去。他低着头,胡思乱想着,脚下的步子一直没停。当他听到一句口吻里夹着毫不客气又毫不容驳斥的“站住”的呵斥的时候,才忽然清醒过来。他抬起头,见一个自踵至顶全是黑、腰里束着武装带、背上扛着一杆长枪;枪头上的刺刀尖还闪着扎眼的亮光的大兵的时候,他才躬了腰,绽露出一张哭笑脸,唯唯诺诺地问:
“这是警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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