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情缘 第三十九章 再次见面

2010年，春节

小家伙在一家人的忐忑不安中出生了，全家上下沉浸在有了这个小生命的快乐与忙碌之中。

我当爸爸了，我当爸爸了！

我开心得似乎忘掉了所有的痛和不快乐，人生从此与以往已是不同，我的小公主小宝贝，她是我生命的延续，我爱她！人生从此多了一份意义，也多了一份责任。我得更加努力找奶粉钱了……

芯已不可能跟我一起去赶集卖农货，我一个人也照看不过来，于是与朋友合伙在家附近开了一家面馆。

面馆的名字叫：八号面庄。

看来，我还在怀念着在济南的岁月。

因为工作的原因，以前经常和芯不在一起，彼此短暂的相聚又分开，两个人到也相安无事，现在长期相处了，矛盾也渐渐多起来，经常会为一些琐事争吵不休，那些矛盾有来自于家庭的，环境的，也有来自双方性格上的，认识上的，心理上的。有时甚至是无缘无故的就吵起来了。她比我小，书又读得少，以前对我那么好，现在又有我们的孩子了，再加上我对她的愧疚，所以我尽量忍耐、包容她暴躁任性的脾气，给她讲道理。但她总认为是我不对，认为我的道理都是在乱说，有时还是难免忍不住和她吵。

而每次见她火发大了，我只会选择沉默，不再跟她理论。

现实生活永远和想象存在着距离。想象可以很完美，而现实往往千差万别，无常态无规律，确实很骨感。

生意也并象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尽管我们都很努力，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但总是不温不火，除了费用开支就所剩无几了，朋友投了资，还没分到钱，不能对不起朋友的信任。我十分焦急，绞尽脑汁想办法。

朋友看见我很用心的在付出，在努力，也充分表示理解，只字不提分红之事，他知道，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小气又耍心眼儿的男人。

这期间芯的家里又发生了两次大的变故，外婆和她母亲相继离世，这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悲痛。神经几近崩溃。她已无心在店里做事。

那样的劳累连我这个大男人都有些吃不消，何况她已是身心俱疲。

阳城的餐饮业在这两年不知为何招聘工人十分难招，特别是规模不是很大的中小型餐馆，一般的人都不愿来，就算有人来也做不了多久就纷纷炒老板的鱿鱼。没多久，最终这个餐馆因没有人手而关门大吉。我把店转让了，把朋友出的资金退还给了他。

※※※※

很少上网了，时间要用来照料小孩，在想念小雪想得很难受的时候，我会给她发一两条短信息。大部分时间里，我开始慢慢适应现实的生活，开始慢慢学着去忘记她，和那个不真实的梦。

哥哥见我暂时又没事做，叫我申请某宝帐号，帮他在网上卖衣服，并给我按利润提成。我爽快答应下来，于是开始慢慢试着学习开网店，唉，我和这互联网看来是结下不解之缘了。

做了一年，没挣到什么钱，总共也就落下一两千块小零花钱和烟钱，但我学会了在怎么在网上开店以及熟练掌握了相关的方法和流程，我自己又重新申请了一个店铺，先卖一些家里的闲置品，什么连环画，磁带，老唱片，小东小西等等，没想到这一卖生意还不错，而且利润还十分可观，于是我开始用心做，并寻找好的货源，什么古玩字画、奇石、紫砂、珠宝玉器、怀旧老东西老物件、佛珠手串、古币。我都卖。万能的某宝网，真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这里真是别有一番天地。一年下来，我的古玩网店收入较做服装相比赚的钱多了近十倍，这让我兴奋不已，我开始深入跟进这个行当。

“亲”——这个网络用语在那几年由流行到泛滥成灾，见证网上购物的一步步发展壮大和普及。

“老板，在吗？”

“在的亲，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呢？”

“你这紫砂壶咋这么贵啊？有什么讲究吗？”

“是这样的亲，这柄西施壶是有来历有故事的，文革前此壶的主人去宜兴参军，退伍前夕他在一位当地老匠人手里买了这柄壶带回家作为纪念……这柄壶一直用到现在，您看这器形，这包浆，还有这茶垢……现在宜兴产的手工老壶市面上已经不多见了，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来的，所以价格相对高一点，您可以请行家掌眼……”

“原来是这样，好的，我要了，马上拍，给包个邮没问题吧。”

“好的亲，包邮，包破损退货。”

“感谢亲的光临，如果您满意，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

做古玩得会“蒙人”，这个蒙可不是单纯意义的欺骗，是要懂得怎么给顾客讲解，然后得到他认可，接受，最终购买。这需要什么都得懂点，不然别人会认为你是外行跑龙套的，这个的知识面要求太多太广太杂了，我开始慢慢学习：如何辩别古玩的真伪，年代，价值？金丝楠木与小叶紫檀的比较。什么样的人民币才值钱？哪一年出的连环画价格最高。河田玉山料和籽料的区别在哪？什么是包浆？紫砂壶怎么养，它的好坏怎么鉴定？什么样的石头值得收藏？如何掌握网店顾客的消费心理？怎么把图片拍得好看？如何定价？……太多太多，包罗万象。真是生命有限，知识无涯啊。我一样样的学，开始爱上这一行。也慢慢的取得了一些成绩，多多少少赚了一点。

开网店在当时并不被认可是正当的职业，还有很多人对它不了解，不理解，不懂得，甚至有些排斥，然而任何顺应时代潮流的东西最终都是势不可挡的。如今的网购，早已深入人心，甚至已经严重影响了当下的实体店，特别是服装百货和食品这一块。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见了一盆非常漂亮的山水盆景，在一个小小的大理石白玉盘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叶小舟……真是惟妙惟肖，嫣然一幅缩小的山水画，一处微缩的自然美景。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东西，我被迷住了，一见钟情。

于是我开始自己捣鼓着来做，兴趣越来越浓，我就开了一间山水盆景工作室，取名小雅轩。

做自己喜欢的事，才会有干劲，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工作室里玩石头，龟纹石，吸水石，石英石，灵壁石，钟乳石，不同的石质做出的盆景风味各异。

都说朽木不可雕，那是为什么呢？

又说化腐朽为神奇，这又是为什么呢？

唉！善辩的天朝古人！

我开始在传统盆景的基础上研究创新，我希望做到的是上面第二句话：化腐朽为神奇！

我找来一些早已腐蚀成千疮百孔风干的朽木，一些乌木的边角废料，尝试着把它们做成盆景，没想到效果还真不错，这让我越发的喜欢。

我把做好后的盆景挂在网上销售，这给我的网店带来了新的盈利，而且利润十分可观。只是销量不是很大。这玩意儿的顾客群有限，毕竟不是萝卜白菜人见人爱。懂得欣赏喜欢它的人才会买，不喜欢的只道是一文不值。

我留下了自己喜欢的一盆钟乳石山水盆景，把它寄给了远方的小雪。

小雪：盆景收到了，谢谢。

毛衣：不用谢，喜欢就好。

小雪：只是盆景盆子碎了。

毛衣：没关系，我再给你发一个就是。

※※※※

小雪：刘德华下周来重庆开演唱会了，你知道吗？

毛衣：是吗？我没注意到。

小雪：我的朋友们都买到票了，就我没买到，好失望！

小雪：你能帮我在重庆买到票吗？

毛衣：好的，我试试。

小雪：真的呀？那太感谢了，好期待！

小雪：你一定要帮我买到哈，不然我很没面子的。

毛衣：好吧，我尽力。

恰逢买了石料，工具，手头紧巴，我瞒着芯悄悄找朋友借了钱，给重庆主城区的朋友打了电话，并下达死命令。必须买到票，而且要前排的。

小雪：票收到了，谢谢！

毛衣：不用谢。

……

小雪：你会来看我吗？

……

毛衣：不了，你们玩开心……

……

阳城区到重庆奥体中心，六七十公里路，车行一个半小时即到。演唱会那晚，她再次离我那么近，而我已是有车一族，尽管只是一辆面包车，距离那么近，但我却无力走近她。我已是别人的老公，孩子的爹，我过着平凡平庸的生活。我无权也不配，我更怕一见面后我就又后悔了，我就再次不能自拔了，我就不顾一切了……

能偷偷的想念她，已是极大的奢侈，哪里还敢贪图别的。

阳城的一个小酒馆里，我失落伤感的独自喝酒，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那首《记得彩虹》，听得撕心裂肺：

有一个字说出来的速度比流泪仓促

我们却要花一生去领悟

生命有真得不到的期盼

是一种残酷

也是一种幸福

时间能把梦想征服

也能够令视线模糊

所以越爱的越是不敢贪图

让你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留住当时的笑容

原来世上最美的彩虹

只能挂在天空

让我活在你的记忆之中

多少个秋冬

………

世上最美的彩虹

只能挂在天空……！

字字揪心。

只能挂在天空吗？

越爱的，越不敢贪图！

我想象着刘天王在奥体中心的舞台中央，正力竭声嘶的唱着：“再会了，让我痛，我痛心你我坚持却终于理智……。”

而此时的你，或许正在台下欢呼雀跃的狂吼：“华仔……我爱你呀！”

……

酒，越喝越咸，终于再一次把自己灌醉。

……

※※※※

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向往亲近大自然，时不时的还能接到一两个室内阳台鱼池假山的小业务做做，赚上个一小笔。

讨厌被束缚。自由，是我向往的生活状态，我成了自由职业人。耍耍石头，上上网，在智能机上东点西击，就把钱赚了，这让旁人羡慕不已，尽管挣的不是很多，特别是古玩这行当，有句行话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我也是饱三天饿五天的状况，但我喜欢这样休闲的工作和生活。我会再努力的。

小家伙在渐渐长大，会叫爸爸了，会走会跑了，上幼儿园了，我陪着她成长，她也陪着我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无聊光阴，这让我获得一丝安慰。那份恍若隔世的恋情被深藏于心底，不再向任何人透露一丝一毫的讯息。

仿佛渐渐的在遗忘，被远去，只是偶尔听到些曾经的歌，还是会传来阵阵悸痛。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一直都在，在遗忘，在远去，在悸痛，周而复始却没有尽头。

……

小雪：我来重庆了。

毛衣：哦，是吗？来干啥呢。

小雪：爸爸得了肝晚期，现在住在重庆新桥医院。

毛衣：别太难过，我交代一下就过来。

小雪：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毛衣：没关系，我一定要来看看……

小雪：那好吧。

……

原来对她的爱始终未曾遗忘，未曾远去，它一直都在，像余则成一样的潜伏着。只需要一个指令，就又回来了，复活了。

小雪爸爸是警察，是小雪最敬重的人，她曾对我说过，父亲是一名正直的警察，这样的警察也是我所敬重的，我一定要去看看他，还要看看警察的女儿。

我胡乱买了些重庆特产，直接开车去了新桥医院……

第三军医大学新桥医院是地方对第三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的称谓，设在重庆市沙坪坝区，现已成为一所综合性现代化教学医院。属于重庆地区乃至整个西南地区名列前茅的医院。肝胆科是该院擅长的专科，但愿她爸爸此次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车停好后，我来到住院部楼下，在门口却犹豫不决了……马上就要见到她了，这是第二次见面，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再见的情景，各种画面。却做梦也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我曾对她说过，想去看她的父母，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地方相见。一想到就快见到她，我心里顿时忐忑不安。

她在电话里告诉我，有个喜欢她的男的非要一路跟来，为免尴尬和不必要的误会，她特意交待了注意事项。

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上了楼，再次见面，没有了凯里的激情与浪漫，这超出了我的想像范围，只感到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她有些憔悴，还是那么美，我再次怦然心动，内心却又隐隐作痛。久违了，我的爱！

其实她美不美，在我心里早已经不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灵魂已经浸入了我的五脏六腑，浸入了我的血液骨髓里面。

这是剧毒啊老大——器官、骨髓移植，做血液透析……能够移出、透出一个人的灵魂吗？我想这毒可能无解。

她把家人一一介绍给我认识，父亲母亲弟弟，以及喜欢她的那个人，她的父亲一脸慈善，眉宇间透着正气，却对我面带微笑。母亲是典型的家庭妇女，眼角的皱纹写满了艰辛与无奈。也朝我笑笑，招呼我坐。弟弟依然透着稚气，不知道他如愿以偿的当上了警察没有。他们热情的招呼我，我也逐一礼貌地寒暄。我告诉他们新桥医院是一家很强大技术拔尖的医院，一定会治好的，别太担心。

也不知是我心里有鬼还是别的，总感觉她的那个朋友不怀好意，问这问那，咄咄逼人的在与我对话……

名不正言不顺，我不敢逗留太久，起身离开：

“叔叔，我就先走了，祝您早日康复！好好休息哈。”

“好的，谢谢，你慢走。”

我转身望了一眼小雪：“我走了……”

有些不舍，多想多看看她几眼！

“恩，我送送你吧……”

在等电梯到来时小雪对我说：“我跟他真的没什么的，是他自作多情要来，你千万别误会别多心啊！”

“没事的，你自己保重，我就先走了……”

其实，你又何须解释呢？任何人，即使拼了命的爱你几十年，也抵不了我对你一天的爱！

我依依不舍的离去……

没想到的是和她父亲第一次的见面，也成了最后一次。没过多久，小雪告诉我，她爸爸离开了。

失去亲人的痛，是无法用语言去安慰的，时间是医治伤痛的良药，只愿她能快点度过那个阶段，振作起来开始正常的生活。

……

这之后一直到多年后的现在，我们再也没见过面。我继续着自己平凡、平淡、平庸的生活。

我把心思倾注在了盆景制作和网店上，把时间排得满满的，不想静闲下来，因为一静下来，就会想念她。

盆景出了一些令我满意的作品：《轻舟已过万重山》，《自古华山一条路》，《石趣》，《小船悠悠》，《楼兰遗风》，《梵净山风光》……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那盘叫《枯木逢春》的枯木盆景。千年的成长，千年的孤独，千年的腐蚀，它才有了非同一般的韵味，它象征着化腐朽为神奇，象征着希望和重生。我让它再一次实现了自身的价值，实现了质的转化和飞跃。我把它留给了自己珍藏。

有时想想，无论事业还是爱情，我又何尝不是那块被遗弃在山野之中上千年都无人稀罕的朽木烂柴。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被人拾得，被人赏识，被人珍藏的命运。

想起了《西游记》里观音菩萨的一句台词：

“货卖袈裟，货卖袈裟……不识此宝者，千金不卖，识得此宝者，分文不取……”

“货卖烂木头！”………

哈哈哈哈！我又开始孤芳自赏着自己腐朽的价值和所谓的“才华”。

“贱人的称号非你莫属，一块烂木头还要拿来卖钱！”

“你被评为最佳贱人！”

……

这招来一帮朋友非恶意的调侃与谩骂，而我也欣然应承的回一句：“人贱无敌！有谁比我贱！哈哈哈哈……”

我狂野的自嘲自贬，却仍然掩盖不了内心的孤独。

孤独的人确实是可耻的。

我可耻地，苟延残喘的活着，那个梦，越来越遥远，远到已经看不见了，我已无力追赶，我就快忘记她了……

※※※※

惠能：

唐代高僧，24岁出家，后成禅宗六祖。

六祖圆寂于公元七百多年的夏天，时值南方炎热潮湿天气，他的肉身未经任何防腐处理，一直保留至今，将近1300多年的时间里没有腐烂。

抗日时期凶残的日本军人，文革时期偏激的红卫兵，不相信他的神奇，将六祖的尸身分别从前后面剖开一洞，发现五脏六腑都完好无损，才相信佛法无边，将身体重新安好，顶礼而退。现在六祖肉身完好的放在广东韶关南华寺。

高僧普度众生，诗留千古——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

何处惹尘埃？

我换了辆小型SUV车，没事的时候就带着家人四处游玩。

※※※※

多想一个人去去那个遥远的地方啊！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她的毡房

都要回头留念地张望

我愿做一只小羊

跟在她身旁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

打在我身上……［23］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也只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