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逝去的北方 1.6

1.6

我们先来到甘肃一个叫甘谷的小县城，订了旅馆，姐夫预备把我留在这里，他单独去考察市场和约见几位跟他有过合作关系的当地代购商。

出门之前，姐夫要刮刮胡子。那么几根数得清的胡子，在没事的时候被他用两个硬币拔个干净，本无需再刮的，他说再修理，是以防万一。我的确见过“万一”的时候，那时他还没现在这么财大气粗的，平时习惯性用硬币夹完胡子就了事，“万一”没有被夹掉的胡子总是有的。一二根长些的胡子常常戳在嘴角，看上去太显眼，又极不舒服。父亲有次恼火地对他说：你把那两根枞毛去掉行不行呀。后来姐夫有点小钱了，就讲究形象了，出门前，对着镜子刮胡子是必做的功课。天朝流行的就是讲究，有钱就要讲究派头，不讲究派头就好象找不到有钱的那种感觉；当官也讲究带小蜜，不带上小蜜就好象体现不出当官者地位优势。

姐夫刮完胡子后，再在头上涂摩丝，把头发梳得溜溜的，一根根往后闪，闪得碧波荡漾似的。他边梳边说，马靠鞍装，人靠梳妆，土儿巴鸡的，没谁瞧得起你。他的经验之谈，我爱听不爱的，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此时正播放的是米国片《真实的谎言》。姐夫看见这种只有字幕没有翻译过的外国片，就十分的不爽。他说：“这狗屁不通的东西你看得懂？要是能懂，早读大学去了，还轮得着跟我屁股后面干这个！”

我真的很无语，索性把电视关了。

后来姐夫出了旅馆又返回来了，可能是良心发现，说带我一起去，让我在生意场上也锤炼锤炼。我们一起调查了两个蔬菜批发市场，那里一片繁荣的气象。

在市场上转了一圈，又转一圈，不少蔬菜都已上市，唯独我们要收购的土豆、洋葱和红萝卜之类，看不见影子。

姐夫向一本地人打听一点农产品成熟情况。那人掉过脸，把我和姐夫都吓了一跳：螺丝眼，一脸的疙瘩肉。他听姐夫外地口音，忍不住丢白眼，我们打扰了他专心做事，他又丢一个白眼。连丢两个白眼，还真有点恐怖，外加他那形象，令人忍不住要落荒而逃。姐夫油光可鉴的头发和刮得干净的面庞，并没能额外加分，还让那白眼伤了自尊。

出了市场，要去见相熟的代购商，姐夫反复叮嘱我乖乖地站他身旁，只带耳朵听，不得好奇去多嘴。我让他如此多心，心想还真不如躺在宾馆里。我终于明白了，他之所以带我出来，只为了向姐姐交交差，说是让我学过做生意了。

见的第一个代购商，对姐夫不冷不热的，姐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多说其他，看得出来，姐夫和他交情并不好。姐夫走时，客套说：土产熟了再来。那人回答得也随便：欢迎你来。我们走我们的，他没有起身相送。

见的第二个代购商，却跟姐夫攀肩搭背，谈的也融洽，姐夫问到洋葱、土豆和红萝卜几时可以上市，他说今年天气不太好，可能要再过一段时候：“我到时给你电话，你来人就是了。”

见的第三个代购商，却是个重量级量人物。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的地位有多高，而是因为他那体积是我未曾所见：他那长、宽、高都超常人，靠近他，象靠近一堵墙，仰起头才看得到他的脸，若要称出他的重量，电子磅的指针不知要转多少圈才停稳到它该停的位置。说话声有如洪钟，震得耳膜都痛。他对姐夫很不礼貌，那瞧姐夫的目光，就有相当粗野和看轻的意思，我在一旁注意的真切，真有点怀疑姐夫刮胡子涂摩丝的效果是不是恰得相反。

在甘谷停留不到两天，跑了两个市场，见了三个代购商，我说：这是做生意呢还是冤枉点路费？

姐夫说：“你鸟毛都没长，知道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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