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逝去的北方 2.20

2.20

这以后，王成富和李氏兄弟没再在家里闲得住，纷纷下乡村里收货去了。姐夫也找娟子商量再次收货的事。

娟子、姐夫还有我，三人聚在客厅里。娟子坐在客厅沙发上，姐夫坐在娟子的对面，我给他们沏茶水。娟子拿出一张自绘图给姐夫看，然后用一支细长的铅笔在图纸戳了戳，说：“在我们这一片，大概有十五个自然村种植洋葱，而有又一半的自然村位于娘娘山的西边，西边村的洋葱地，日照时短，成熟得就晚一点，个头也没南面村的大，估计现在收货老板都扎堆在南边。因为我们出手早，已抢先在产量最大的杨家沟、十里铺、蔡乐坪扎了据点，所以我们的优势是货源足，收货快。如果同一时间收货，我估计收齐一车皮货至少比他们早一、二天。”

姐夫觉得分析得很有道理，也合他的心意，但他一向不敢单独拿主意，他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要听从姐姐的决定。

他拿起客厅的电话，就跟姐姐通话。姐夫把这里的大致情况向姐姐反映了，然后征求姐姐的意见。

姐姐在电话里说：“你在现场，完全可以根据情况的变化自作决定，我可以提供广州货品的价格以及货品的存量，也可以打听你可能不知道的动态信息，但你要多听娟子的意见，可以收，就大胆收，不要犹豫，一旦犹豫，就会错过了时机。”

既然姐姐这么说，姐夫就咧嘴笑了。放下电话，对娟子说：“我们今天也去收货。”

娟子说：“既然决定了，那我们还是在十里铺、蔡乐坪和杨家沟定点收货，一会儿我给小徐打个电话，小徐年少老成，他和村里人关系也不错，一个人应付得来，大可以放心，蔡乐坪和十里铺，周老板你就随便选个点。我带小文先到各处看看，调查一下收货情况，调查完后再分别下到杨家沟和蔡乐坪。估计象往年一样，发过车皮后，洋葱大量上市的消息就会传开，许多人会跟风，纷纷赶过这里来。收货人多，价格就会抬高，到时，你临机决断价格。”

姐夫说：“头一天我还是按原价收，第二天看情况再定。”

娟子说：“要在原价的基础上提高一点，才能收货快，收货的人多了，收货速度摆在第一位。”

姐夫说：“你看，我们这一次能收多少货？”

娟子想了想，说：“一蜂而上，就没得赚头了，最多收三个车皮，再停手看看情况。”

姐夫从第一次收货的经验来看，觉得娟子是行家里手，于是他定下蹲点十里铺，让娟子暗暗带我下乡调查。

我们满村里跑，看有多少家老板在收货，发现一家就记下来一家，同时打听他们收货的价格和销货的去向，有发货到北京的，有发货到广州的。发货到北京的，都用大汽车，收齐一车货就走；发货到广州的，都是些湖南老板，收货量大，这就存在竞争了。

我们走完周围所有出产洋葱的村子，稍稍统计一下，发货到广州的有十一家，比去年多了三家，他们收货价格都比我们高。

娟子说要把这个情况赶紧告诉姐夫，于是去十里铺的一路上，车子开得飞快，我坐在后面，已经用不着她提醒，就习惯性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姐夫听到情况之后，感到不安，不知这货还该不该收。

娟子说：“这如同打仗，冲锋号吹响了，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只要在三、四天内发货，风险就不会很大。”

当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姐夫过来悄悄地问我：“你跟娟子下去调查，看没看王成富和李家兄弟如何货？”

我说：“娟子带我尽量避开他们，根本就没有跟他们打过照面。”

姐夫不高兴了：“那你调查个屁呀。放弃最重要的竞争对手，调查还有什么价值？”

姐夫说话的语气着实让我有些厌恶和反感，好生地跟他说句话都简直有些困难。我把娟子跟我说的话，不得不跟他再重复一遍。

“所谓的调查，只能暗中进行，对认识和熟悉我们的人，调查几乎失去作用，我们也得不到真实的情况，甚至被假象误导，所以还不如不调查。”

姐夫伸出他的手，差不多要触我的面颊，他似乎想要在我脸颊上狠狠地拧上一把，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怒意：“没来几天，好象长本事了，开始要跟我说道说道了。”

姐夫在王成富他们面前摆着一副委琐相，在我面前却装老大的架子十足。似乎注定我只能对他百分百地依从，来不得丝毫的反抗。

但今天，我还真的反抗了。

我话里带着火气：“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娟子的话我原封不动地重述给你听。”姐夫大可认为我没有分析的头脑，或者认为我只会鹦鹉学舌，他得知是娟子决定不去调查王成富和李氏兄弟的，也就无话可说了。

提到娟子，姐夫转头四周看看，看她有没有就在附近，确定不在，就阴沉着对我说：“以后别老是娟子娟子的，就她的话句句在理？注意她的身份，她并一定会真正站我们这一边。”

怀疑是出自一个商人的本能，但对娟子，就大可不必吧。我刚把我的意见说出来，姐夫更加火冒三丈，开口骂我：“没跟娟子呆几天，这么地相信她，是被她鬼迷心窍还是跟她臭味相投？”

姐夫骂我时用了两个成语，几乎是脱口而出，就他那么一点文化，也许是听多了用惯了，才一抬腿，正好踏在狗屎上。

调查既然结束，我和娟子各自下到收货点：姐夫仍呆在十里铺，娟子呆在蔡乐坪，我还是呆在杨家沟。我们希望抢在三天内把货发出去。

娟子并不是一直呆在蔡乐坪，时而会跑到杨家沟来看我，我在杨家沟也无聊，娟子不来，我的心就绷紧着，娟子一来，心情一下子就舒敞许多。

一次，娟子过来了，观察我和小徐两个收货。当时洋葱堆上正好有个写字本，她随手拿一枝笔在本子画了画，看她画的好象是一个“文”字，我凑过去看时，她赶紧涂改了几下，然后对着我笑。

我说：“为什么不让我看呀？”

她说：“看啥呀？”

我说：“大嫂是不是在写我的名字？”

这是我头一回开口称他大嫂，以前根本不提的。我也弄不明白，怎一下子带上这个称呼了。

她竖眼看着我：“随手画的东西你说是啥就是啥。但有一点我要纠正你一下，不准叫大嫂，我没那么大，叫我娟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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