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逝去的北方 6.20

张彪走了，娟子却还呆在屋子里，我放心不下她，快步向屋子里走去。

谢天谢地，娟子仍端坐在椅子上，表情虽然痛苦，但她的心脏比我的承受力要大，张彪说不弄车皮的话，好象对她的打击并没象天要塌一般。我走到她身边，她抬眼看我，示意我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几时过来的？”她问，声音比较微小。

“过来有一会儿了。”

“他走了吗？”她咬紧嘴唇，又问了一句。

“走了。”我知道她说的他是指张彪。

“他跟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我们走在一道艰难的收货路上，唐僧西天取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我们收货可能也要如此了。先前姐夫阻止我收货，我还有点不在乎，他的恐吓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可到了杨家沟，听到张彪也阻止收货，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时心都掉进了冰窿里。因为车皮是我们的死穴，娟子也解决不了，那么，一切都晾了！

我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娟子，我只满脸通红，紧张又慌乱地望着她。

娟子看我紧张的样子，说：“我们是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更到了考验的时候。”

我的手攥着衣着，等待着娟子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收货吗？”

姐夫在河滩时透露了他们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压价赚取更多的钱。

“对，他们就是想打压洋葱的价格，谋求利益最大化。收货商一致不动，乡亲们就会产生误判，以为价格到顶了，便倾力拔完地里的洋葱，反过来，送货上门的多了，他们趁机压价，如此一番操作，好处尽收囊中。”

我想起《西游记》里无数的妖怪总会使出法宝变出许多迷惑人心的东西来，没想到湖南商人也会作妖，引诱乡亲们上当受骗，难道乡亲们不辨真相么？

“乡亲们就是待宰的羊羔，他们可以操纵这一切？”我说。

“乡村是闭塞的，信息并不畅通，就算乡亲们能获得信息，那也是迟缓或者无效的，大宗收货商有许多的渠道跟外界联系，能在第一时间获取重要信息，正因为这一点，他们掌握了话语权，乡亲们一不小心就落入他们的圈套。”

是啊，乡亲们一直生活在小村子里，有些连大同和太原都没去过，他们哪能知道广州的行情，所以很容易被表象所迷惑。

难怪湖南商人总在收货完之后，要停顿一下，原来是协调一致的行动。但在利益的诱惑面前，总有人抢先出手，上次我姐夫就令我和娟子下乡收货，他却在麻将桌上麻痹其他人。

“他们真能做到行动一致吗？”我说出心中的疑惑。

“是的，他们有时各怀鬼胎，但在特殊情况下，还是会抱团维护他们整体利益，即便有人提前行动，那也是在拖延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是说停止收货产生一定的效果，乡亲们着了他们的道之后，他们当中有人会抢先行动。”

“所以我们不停止收货，就是告诉乡亲们行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对吗？”

“对，我们收货，就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破坏了他们的阴谋；我们收货，就是逼他们坐不住，等不起，让我们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我们牵着他们的鼻子走？有这可能吗，他们都在生意场上滚打了好些年，经验老道，会轻易让我们牵着他们的鼻子？”

“他们的优势就是经验，他们的取胜法宝就是阴暗手段。阴暗手段屡试不爽时，他们就会产生依赖，但他们没有料到今年半途中会杀出个李逵。意外的事一出现，它们就不知怎么应对，会自乱阵脚。”

“那怎样才算牵着他们的鼻子走呢？”

“我们继续收货就行了。他们都心知肚明，广州的行情现阶段还跌不下来，他们不收货，就因为过于贪婪，如果阻拦不成我们收货，他们抱团的想法很快消失，会迫不及待地赤膊上阵，等他们动手了，我们的货都发往了广州，已成功抢得先机。”

姐夫口里老挂着他的《孙子兵法》，却全是纸上谈兵，远不及娟子的活学活用。这原来是计中计，娟子就是利用姐夫他们的贪得无厌，来完成我们收货之利，同时也给乡亲们带来真真的实惠。

“我姐夫他们阻挠我们收货是有的目，那为什么张彪也这么做呢？”

她转了一下身子：“我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我们正在为乡亲们做些绵薄之力的事，也最需要他出力相助的时候，他却搁挑子，要撒手不管，这真有点难以令人置信！”

看见娟子的委屈和难过，我就希望好好地安慰她一下。

“姐，张老板不肯替我们弄车皮，但办法总会有的。”

娟子陷入了沉思，但一种无奈从她脸上迅速消失。

“小文，你不懂的，车皮紧张，弄到它并不容易，这里面关系很复杂，远不象我们想象的那样。”

“那……”我又恐惧又羞愧，睁大眼睛不敢说下去了。

“是的，我们必须想办法，我们不能就此被扼住了脖子。小文，你也看见了，我们想做点事情都这么难。我刚才也想了，我和张彪还是夫妻，他为什么这做？这不仅仅事关生意，还事关他张彪的体面和荣誉。他想着我要乖巧、温顺，不得有丝毫的反抗，他无论怎么做，我都不能有什么意见。没送我读书，他叫我忍受，不让我收货，也得忍受，他美其名曰为湖南人着想，其实质是怕控制不住我。他的爱，他的宠，都是自私的，都是想着剥夺我的一切，然后让我卑微地听命于他。”

娟子把以往的事都串联了起来，用来揭示张彪心灵的狭隘和丑陋，但这种话，她也只能跟我这么说，而且也只有我才知道她这么说的用意和传递什么样的信息。

“姐，那我们继续收货？”

“继续收货，为什么不收。”她站起来，用力甩一下臂，“没有了他张彪，我就不信玩不转。”

她把张彪的名字不厌其烦挂在嘴上，更多地表达着不满。这是一个矛盾而又躲不开的名字，我们两个深知这一点。

虽然有了收货的决心，但前路难测，我们会不会象瞎子走夜路，一不小心就走向悬崖。可让我惊奇的是，娟子忽地变得非常的冷静和镇定，象一个披甲上阵的将军，身上充满了冲锋陷阵的勇气。她此时的模样我永远记得：美丽的眸子折射出决不屈服的光芒，秀气的脸上呈现决不服输的坚毅表情。这与女性的应有仪容并不相称，但跟她内心的决心恰好吻合。

两人不说话，屋子里显得有点安静。我虽说了一句“没有张彪弄车皮，我们仍有办法”，但这仅仅是一句虚话，有一种恐怖的景象老在我脑海里显现，姐夫的咒语老在我脑海中翻来覆去地震荡，我真真切切地明白这样一个事实：没有车皮，就有伤害！

尽快搞定车皮，这有如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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